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15)



孔雀翎一脱离他的身,落在羽上的标记立即化作金丝,缠裹上中间羽管,锁住羽上妖气的同时,也斩断了他跟翎羽之间的联系。

这就是从前的她烙下的标记,如此霸道。就和她的人一样,沈丹熹对自己所有的东西,从来都无法容忍别人染指分毫。

她用术法将这一支雀翎缩小,变作一枚簪子,插入乌黑的发髻上,施施然往山林深处走去。

密阴山地界辽阔,草盛林深,山林中萦绕着驱之不散的怨瘴之气,浓雾之中妖魅横生,孔雀翎上强大的妖气能震慑妖邪,令寻常妖物不敢靠近。

沈丹熹往雾里越走越远,身形逐渐变得模糊。

漆饮光听话地等在原地,在瘴雾彻底掩盖她的踪迹前,抬步试图尾随上去。

他脚步刚一动,雾里的影子忽而回头,冷冷地看向他。

漆饮光讪讪停步,正想找个理由解释,便见那瘴雾半遮半掩的身影如水波一样摇晃了一下,猝然消失,一片叶从身影消失之处飘落下来。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绿叶,在叶片上看到了铭文字符,“幻影?”

她何时施展的术法,他竟全然不知。

密阴山这样大,浓雾弥漫,只耽搁这么片刻工夫,再想找她已是不可能。漆饮光捏着这片叶走回原地,只能乖乖等待。

刚拔完尾羽的屁股隐隐作痛,可他唇角含笑,心脏因方才在她身上发现的一点旧日痕迹而急促地跳动着,忍不住阖上眼,将这一路以来的经历,从记忆里掏出来,再一次反复咂摸。

他越是咂摸,心跳便越是雀跃,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令人迷醉,又叫人惶恐,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痕迹,都足够他反复回味许久。

“沈丹熹……”

漆饮光摩挲着手中这片绿叶,来回描绘过叶片上刻下的铭文,将它珍而重之地收入袖中。

半个时辰后,沈丹熹就从山里出来了,表情沉冷得能吓跑山中所有鸟雀。

她没有找到想找的人,驱使他化身为鸟,在密阴山上盘旋,天色渐亮后,发现了山脚城池中的异状,才俯冲入城。

入城后,沈丹熹的表情舒缓很多,很快便找到城中这一家不起眼的裁缝铺来。

沈丹熹对他戒备颇深,并不许他跟随,漆饮光只能坐来裁缝铺对面的早食摊等她。

显然,对面之人用了术法隔音,让他探听不到她与裁缝铺的老媪都说了什么,只能勉强看清她们嘴唇在动,费力地想要从唇语辨别出话音来。

“魂……”漆饮光托着腮,模仿她的唇形发音,沈丹熹倏地抬眸,警告地朝他看来一眼。

早食摊上的水汽忽而浓稠起来,弥漫上街面,将他的视线挡回。

街上穿行的人,却毫无所觉。

第10章

裁缝铺里,沈丹熹拖来一张条凳,同岑婆一起坐到门前。

说道:“这座密风城早在十年前就覆灭在北狄铁蹄下,增援的魏家军也在城外五十里处的峡谷内全军覆灭,这满城的人十年前便死了,若不是你将他们的生魂和肉身织在一起,他们早该化为白骨。”

岑婆对她的话语无动于衷,依然耷拉眼皮,眯缝着浑浊的眼,费力地缝补手里那一件旧衣。

她的视力已不太好了,缝补一样东西极慢,别的裁缝铺一刻钟就能缝补好的衣裳,在她手里,要两三天才能补好。

是以,这家裁缝铺的生意极差,大半天过去,除了沈丹熹,没有一个别的客人。

但岑婆显然不太欢迎这个唯一的客人。

沈丹熹也不恼,眼睛盯着她手中穿进穿出的银针,继续道:“岑婆,你是阴司之魂,曾在无间地狱里任职,当知道,这些魂就算是枉死之人,也有他们该去之地,不应该久留人间。”

岑婆的动作倏地一顿,半晌后,终于抬起头来,浮于眼珠上的浑浊褪去几分,眸中隐含精光,仔细审视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原以为眼前这个姑娘又是某个玄门的修士,可人间修士绝无可能知道她的来历和身份。

沈丹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当然有眉心禁令在,她也无法暴露自己真身。

她本就是由昆仑的山川之精孕育而生,昆仑之山,为万山之祖,昆仑之水,为江河之源,只要她想,她可以将自己的气息融入任何一处山水。

这世间,山有千重,水有万条,无人能在千山万水中寻踪。

沈丹熹道:“我只是一处无名之山的仙灵。”

岑婆放下手里活计,终于不再装傻充愣,直言道:“你既知道我的来处,那也应该知道,老婆子手里的针是将魂魄织入刀山火海,油锅血池,让他们承受无尽折磨的刑具,就算织魂,老婆子也从不织活人身。”

沈丹熹来之前便已料想到她不会轻易答应自己,于是道:“我知道岑婆久居人间是因为什么,你若为我织魂,我可为你实现心中所盼。”

岑婆闻言笑起来,面庞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愈发深刻,她笑了一会儿,倏而停下来,说道:“你一个小小的仙灵,岂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岑婆想岔了,我一个小小的仙灵当然没办法助你重入轮回,再世为人。”沈丹熹看过岑婆的卷轴,知晓她的生平。

她原本只是这边城中的一个普通人,一生勤恳,寿尽而终,本该踏入轮回,走向自己下一世。可下葬之时,不知何故,触动了深埋在密阴山中的一样神器。

当年叛神作乱,以至天塌地陷,天界和冥府都有不少神器散落人间,难以寻回。密阴山这一样神器,便是当年散落人间的其中之一。

神器与新丧之魂结合,成就了现在的鬼仙,岑婆。

神器成就了她,亦束缚了她,说到底,岑婆也不过是神器的载物罢了,她身负神器,再无可能轮回转世。

连冥府都无法将织魂针从她魂内剥离出来,斩断两者之间的联系,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沈丹熹看一眼岑婆手中银针,从袖中掏出一根枯枝,手指从枝上滑落,话音蛊惑,直往人心间最痒处挠去。

“但是我学过一种回春之术,可以让你每日有一个时辰能同活人一样,享五谷,知五味,感受到春雾寒凉,夏日灼肤。”

沈丹熹修为折损七成,有许多高深的术法她已经使不出来,好在这一个术法与她本源相通,三成修为施术足够为岑婆每日换来一个时辰。

街面上的水雾忽然散了开去,收拢回早食摊的灶炉旁,摊主已在为漆饮光煮第三碗馄饨。

滚沸的汤锅里,十来个馄饨上下翻滚,皮儿被煮得半透明,显出内里饱满的肉馅颜色来。

岑婆日日面朝着早食摊,坐在门口缝她手里的这件破褂子,水雾就算飘过来,也嗅不到食物的滋味,但岑婆依然日日望着,直到对面收摊,她才闭门。

这一日,裁缝铺比食摊先关了门。

漆饮光见对面打算关门,立即站起身来,然而一街相隔的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等岑婆阖上门扉,兀自跟在岑婆身后,往裁缝铺后堂走。

合拢的门缝里只能看到她如春花一样鲜艳的衣裙,很快,那一抹色泽隐入后堂黑暗处,再看不见了。

漆饮光盯着黝黑的门缝,门上插着一枝盛放的桃花枝,淡笑一声,重又慢慢坐回长凳上。

裁缝铺后堂那一间屋子其实并不深,四面都没有窗,亦没有灯烛照亮,屋内是一片纯粹的黑,沈丹熹踏入其间时,袖摆微扬,一盏琉璃灯已悬在身前。

岑婆感知到身后火光,回头看来一眼,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在前方引路。

沈丹熹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城中人声逐渐被鸟雀之音替代,山野之间的春雾浮在四周,春雾深处露出一座低矮的坟包。

此间主人回归,周围草木簌簌作响,枝叶摇荡间,竟无比灵活,像在欢迎岑婆和随她而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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