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13)



元丹复归之后,沈丹熹耗费了几日工夫,才将经脉复通,灵力重新在体内循环周天。

可耗损的修为终究不会再回来。

沈丹熹心情不好,耐心便也极少,再听身边的鸟叫都觉得烦,回身扯过他的手臂想往他背上爬,说道:“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漆饮光被她抓扯住手臂,气得想笑,这位昆仑神女当真是将他当成了坐骑随意指使。

他直挺挺地板着背,侧过头来,余光往后扫,看她攀在自己背上,因为吃不住力,一再往下滑落。

沈丹熹踮脚踩到地上,手上的灯盏也来回摇晃,恶狠狠地拧一把他臂上的肉,彻底失去耐心。

她从不接受别人的胁迫,依然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嫌弃地骂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现在离了你就不行吧?不想干的话,就滚。”

说完,旋身跳上旁边山石,青色的裙摆无风飞扬,从他脸颊上轻轻扫过。

沈丹熹右手点往眉心引了一线金丝般的魂力出来,飞快结术,打入琉璃灯内,魂力从她指尖淌入灯盏内,交织成一张罗网,将雀火禁锢在当中。

——漆饮光送入灯盏的这一簇雀火,出自他的灵台,乃是魂力凝成。沈丹熹如今修为大损,灵力不足,想要禁锢住这一簇雀火,自然也引了自己的魂力。

雀火在罗网当中桀骜地晃动两下,被她的魂力完全压制下去。

沈丹熹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鲜亮的身形化作流光,往峡谷外疾驰而出,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雀灯的光芒将浓稠的尸瘴劈开,一路往前,没有半分迟疑。

漆饮光身形晃了晃,按住自己眉心。沈丹熹将他抛下时,预防他收回雀火,竟然当着他的面施展术法,将雀火囚住了,如此娴熟而敏捷的手法,实在久违,让他都来不及反应。

流光往谷外飞逝,雀火破开的雾瘴重新收拢,将这一处淹没进黑暗里。

瘴雾里的幻象袭来,两侧崖壁隆隆作响,山石滚落,耳畔响起哀嚎惨叫,鲜血和碎骨几乎飞溅到脸上。

激越的战鼓与他的心跳齐鸣,拼杀声掩盖住了他兴奋的喘息。

漆饮光望着流光飞逝的方向,瞳孔幽深,内里泛着一抹奇异的微光。

左脸上的鞭伤疼得鲜明,他低声呢喃她的名字,反复地咀嚼咂摸,似要一笔一划拆开这个名字,看看这个名字所指代的人,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沈丹熹,沈丹熹,沈丹熹……”

真是久违地令人感觉到熟悉啊,熟悉到让他怀疑以前那个沈丹熹又回来了,都让他有点舍不得杀她了。

毕竟,剔骨之刑真的很疼。

漆饮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瞳孔里的幽光已然隐没,他将体内躁动的情绪重新压回去,跃上山石往前急追。

出了峡谷,他重新化身成鸟,追上前方的身影,展翅将她托入后背,直上云霄。

既然有力可借,沈丹熹便也收了神通,不想白白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

感觉到她坐实在背上,漆饮光松一口气,语气温和,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一点也不像你平日的样子……”

他的话未完,被沈丹熹的笑声打断。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袖口,反问道:“我平日是什么样子?是宽宏大量,还是宅心仁厚?或是心性纯良,温柔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不论是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漆饮光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好像只是单纯好奇,在旁人眼中她是什么样子。

他沉默片刻,目光望向前方悠远的天幕,想了想平时听到的那些嘉奖之词,颔首应道:“嗯,确如殿下说的那样,令人称赞,招人喜欢。”

然而,实际上在百年前,外界提起昆仑神女,首先想到的才不是什么温柔随和,招人喜欢,而是不好惹。许多时候,漆饮光都觉得,她比它这个天生凶禽都还要凶得多。

“是吗?”沈丹熹淡声道,无论如何扯起唇角,都笑不出来了。

她其实知道穿越女有多招人喜欢,在九幽的日子,她时常都能从梦境中看到。

看到穿越女刚来之时,如何小心翼翼地刻意模仿她的性格,夜里总跟系统抱怨说,要维持这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人设好辛苦,明明该是怜悯世人的神女,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熹微宫里伺候的宫娥都怕她,让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穿越女花了好些功夫,才消除掉宫娥心中对她的敬畏和隔阂,愿意与她亲近玩乐。

她说她一点不习惯宫娥伺候,这是仗着身份地位对旁人的压榨,只不过为了维持人设,她不得不让她们伺候。

她对她这个原主的生活有诸多不满,被困在她的皮囊和人设下,她亦觉得苦闷。

所以,在时间的助力下,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抹消掉原主的痕迹,逐渐释放自己真实的性情,而没有引来怀疑。

沈丹熹初时听到有人提及,说“你好像变了”之时,还会心生希冀,后来听得多了便渐渐麻木。她甚至从自己父君嘴里听到过这句话,这个字。

穿越女也同她一样,从最开始的略微忐忑,到后来的泰然处之。会摇着昆仑君的手臂,撒娇道:“父君,那我是哪里变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沈瑱笑道:“好,当然好,你这个样子最好。”

他们之间那种父女的亲昵,是沈丹熹这个真正的女儿,都不曾有过的。所以,偶尔沈丹熹也会庆幸,庆幸她的母神在闭关,才不至于让她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相比较起来,她可能真的不好,不温柔,不宽容,不随和,不招人喜欢,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记得她。

可那又如何呢,她生来又不是为了讨人喜欢的。

沈丹熹抬手,轻轻抚摸孔雀脖颈上柔软的羽毛,手指忽然用力,拔下一根软羽,问道:“那羽山少主这样上赶着来给我当坐骑,是因为,我也招你喜欢了么?”

第9章

漆饮光回首瞥向她眉心禁令,疑惑地顿了顿,才轻笑一声,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期许,问道:“如果我说是,殿下会舍弃另一个人,回应我么?”

他这句话已不止是暧昧,而是赤裸裸的告白。羽山少主,为了讨心爱之人欢心,原来还能如此卑微。

沈丹熹只觉得恶心。

她垂下眼,嫌恶地回道:“不会。”

这一路上,她都是这样,前一刻还是笑着的,后一刻又会突然生气,漆饮光盯着她片刻,回过头去,失望地叹息:“殿下既已有了钟情之人,又何必撩拨他人心弦,惹人伤心。”

沈丹熹冷哼一声,泄愤地又扯掉孔雀几根软绒羽毛扔掉,抱住琉璃灯,再不说话了。

黎明前的天色黑得尤为深沉,明亮的雀灯宛如一颗攀升的星。

这颗星刚从峡谷出去不久,峡谷口的瘴雾波动,又见三道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峡谷奔出。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当先一人叫道,一下瘫坐在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人身后负剑,另一人手持拂尘,三人打扮与世俗中人不同,看上去是修行之人。

眼下每人的道袍上都染着血,身上也都带着伤,形容很是狼狈。

三人相携离开峡谷口,到峡谷外百步远处的一棵枯树下,却不再走了。他们盘膝而坐,就地调息,一边调息,一边亦是在等待共入峡谷的其他同伴。

三人的道服袖口纹绣着蜿蜒的水波纹,乃是尹水畔的玄门弟子,他们此行一共十人踏入这一条尸气弥漫的峡谷,想要穿越峡谷前往密阴山。

在峡谷中被困了小半个月,每日都陷在那一场伏击的恶战幻象中,完全找不着出路,要不是今日骤然而起的一星火光引路,他们怕是还陷在里面出不来。

随着时间流逝,那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从他们脸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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