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72)

作者:贺端阳


听见那个“死”字,齐子元瞳孔剧烈地收缩,负在身后的右手死死地攥紧了袖口,默不作声地穿过还跪在原地的几人,径直往后宅而去。

话只说了一半的孙朝愣了愣,手忙脚乱地起身跟了上去。

空屋里的陈列一如前一日,甚至因为阳光正明媚,能够更清晰地看见屋里的一切。

包括宋清。

“宋……”

齐子元喉头微哽,仿佛怕惊扰到谁一样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进了这间逼仄狭小的屋子,在书案前慢慢蹲了下来。

宋清正无知无觉地伏在书案上,素来清俊的一张脸肿得吓人,没有合上的双眼泛着血一般的红。

那模样其实是极为可怖的,也难怪刚刚孙朝会担心,齐子元却没有一丁点的害怕,反倒是在书案前坐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彻夜长谈却再也不能给自己一点回应的人。

其实直到马车停在京兆府门前的时候,齐子元心中还存有那么一丝幻想。

或许是中间传话的人除了纰漏,又或者是为了案件能有进展故意的说辞……前一日还答应会保重身体帮自己主持殿试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呢?

然后迈进这间屋子,也彻彻底底地打破了那最后一丁点幻想。

他恍然清醒过来,这是个人如草芥的朝代,在穿过来的第一日,不是就见识过吗?

他们不光要你的命,甚至还要让你在死后背上畏罪自尽的污名。

畏罪,自尽?

齐子元抬眼,扫过书案上明显看了一半的书册。

这样的宋清何来的罪,又怎么可能自尽?

门外隐隐地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极力压低声音的议论,虽然听不清楚,入耳只觉得格外的嘈杂纷乱,勾得齐子元心头逐渐生起了怒火。

他知道这是迁怒,却还是猛地抬头,对着门外轻喝道:“几位大人要不要到朕跟前来说?!”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天地间好像在一瞬间就清静下来,只剩下齐子元和他面前宋清的尸首。

缓缓抬起手,将那双始终圆睁的眼睛合了起来,齐子元终于低低地开了口,唤出那个从进门后就哽住的名字:“宋清。”

只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对着一具尸首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自己一定会查清整个案子,抓住凶手,说自己一定会还他清白吗?

那是活着的人本就该做的事,说出来也不过是给自己心底一个慰藉而已。

人死了就是死了,做再多承诺再多保证也换不回来了。

换不回来了……

这个念头涌起的瞬间,齐子元感到心口也跟着疼了起来,下意识地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好像这样才能舒服一点。

然后他感到有一只微凉却宽厚的手掌遮在了自己眼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低低地响起:“这不是你的错。”

“皇兄?”

齐子元下意识扭过头朝身后看去,眼泪从眼角汹涌而出,沿着脸颊滑落,一直落到颈间。

看着面前那双通红的眼睛,齐让半蹲下身:“想哭就哭吧。”

“好。”

齐子元闭起眼睛,双手掩面,真的毫不克制地哭了起来。

齐让挨着他坐下,抬眸朝书案上看了眼,不忍地闭起了眼睛。

就这么不知道坐了多久,齐子元终于放开手,一方锦帕立时递到了眼前。

哭了太久,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还带着未消散的哭腔:“皇兄,你怎么来了?”

“陈敬让人传了口信到永安殿,”齐让说着话,目光看向书案上的宋清,“我总要来看看。”

“宋清根本就不可能畏罪自尽,”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将那方锦帕死死地捏在手里,齐子元咬牙道,“有人陷害他还不够,还要他的命!”

“宋清的秉性确实不可能自尽,更不可能在清白还未分明的时候自尽,”齐让拍了拍齐子元的肩,“叫孙朝进来,先问问再说。”

“好。”齐子元应了声。

孙朝等一干人一直候在门外,只齐子元一个指令,便立刻进门来,先瞧见了坐在圈椅上的齐让,偏转视线才看到还坐在书案前的齐子元,还有在他身后,伏在书案上的尸首。

眸光立时暗了几分,而后才回过神来施礼:“陛下,太上皇。”

齐子元将他神情的变化都收入眼底,也扭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才开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才哭过的小皇帝双眼通红,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能听出其中的不自然,加上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而留下了皱褶的衣袍,怎么看都是狼狈的,却莫名其妙地多了平日里少有的气势。

或许因为那双漠然的眼睛。

孙朝抿了抿唇,开口道:“仵作勘验说是砒霜……这屋子门窗都是紧闭的,府役也一直守在门外,没听见有什么响动,只有桌边散落了一封没写完的奏章,上说‘愧对陛下’,所以几位大人推断,宋大人是畏罪自尽。”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浸了一大块墨迹的纸,双手呈给了齐子元。

从齐子元的视角来看,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奏章,倒更像是一封信,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从最前的称谓来看,确确实实是写给自己的。

“臣蒙陛下圣恩,深表惭愧……”

“皇兄,”将信上的几个字反复看完,齐子元转过视线,将那张纸递给了齐让,“这是宋清的字吗?”

齐让接过信纸,垂下视线仔仔细细地看过,而后点头:“是。”

“我知道了,”齐子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却不见任何情绪,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朝,“孙大人刚刚说,其他几位大人推断宋大人是畏罪自尽,那你呢?”

孙朝微滞,本能一般朝书案上又看了一眼,而后开口:“臣平日里与宋大人交集不多,但对其秉性也有所耳闻……虽然在宋府找到了冯安平的书信,想要以此来给宋大人定罪也是绝不可能的,所以,若臣是宋大人,无论如何不会在这种清白未定的时候寻死的。”

他说着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丈夫立于天地间,纵使是死,也是要清清白白的。”

第六十四章

清清白白。

齐子元闭了闭眼。

在今日以前,他一直以为当下最大的困扰会是如何查明案子,还宋清清白,却没想过只过了一日,案子毫无进展,宋清也……

思绪微转,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会不会从一开始,费尽周章地构陷宋清的人想要的就是宋清的命?若是能成功地奠实宋清是畏罪自尽的结果那是最好不过,就算最后查清了舞弊案……

已经死了的人也不可能再回到朝中了。

如此说来,将冯安平的信藏到宋清书房和今日毒害宋清的人或许未必是一个,但背后该是有着同一个指使,还有那个杨诠……事情到了当下这个地步,齐子元愈发确定,在他背后也一定有个主谋。

从最初的控告开始,一环连着一环,直到终于置宋清于死地。

正思量间,齐让终于放下了手里那封只有几个字的信,抬眸看向孙朝:“你刚说宋清是死于砒/霜,那砒/霜的来源查清了?”

“宋大人昨夜喝过的茶盏里,也验出了砒霜,”孙朝回道,“所有经手过茶盏的人都已被臣扣下,派了牢靠的人正一个一个审问,但昨日送到各处的茶水都是一样的,安排送茶的人也是随机指派的,所以臣觉得,不太可能是这些人动的手脚。”

“嗯。”齐让应了一声,抬眼发现齐子元正沉默地看着几步外的床榻,不由道,“怎么?”

“那个包袱……”齐子元回过视线,看向孙朝,“那个包袱是哪来的?”

“昨晚宋大人传话让府里送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和平日里用惯的笔墨还有没看完的书过来,”孙朝道,“宋大人传话前和臣打了招呼,包袱也事先检查过没见异常才让带进的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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