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63)
作者:贺端阳
“陛下,”韩应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府门外人太多,为了免生事端,只能委屈您从侧门入府了。”
“嗯,”齐子元应了一声,放下车帘又想起来问道,“孙朝回来了吗?”
“回陛下,孙大人已经先行回了京兆府,”韩应回道,“此刻正在侧门外候着。”
齐子元点了点头,而后才意识到韩应看不见,又开了口:“那我们抓紧过去吧。”
虽不是微服出行,但齐子元素来不喜欢麻烦,今日的事情更不想声张,便舍了繁复的仪仗和銮驾,选了辆轻便的马车,随护的宿卫也尽可能地减到了最低,这才没惊动那些百姓,顺顺利利地绕到了京兆府偏门所在的巷道。
孙朝果然已经候在了偏门外。
“参见陛下,”眼见齐子元下了马车,孙朝躬身施礼,“刑部尚书吕励大人、御史大夫曾蔼大人已经候在内堂,大理寺卿孙久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告了假,是由少卿周济桓大人代替的。”
“无妨,反正现在大理寺实际主事的也是周济桓,”齐子元一边说着话,一边跟着孙朝进了侧门朝内堂走去,“宋清到了吗?”
“宋大人和臣一并回的京兆府,现也在府内等陛下召见。”孙朝接了话,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歇。
“先不急,朕要先见见那些举子,尤其那个杨诠,”齐子元道,“就在内堂吧,让几位大人一起。”
孙朝应声:“是。”
一进内堂,果然瞧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如此匆忙地将几位大人请过来,辛苦了。”齐子元在正中的椅上坐下,面色平静地受了几人的礼,“都坐吧。”
“多谢陛下,”几人依言入座,口中还不忘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等的职责。”
“今日还真是要诸位帮忙分忧了,”齐子元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从几人脸上陆续扫过,最后在周济桓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向等在一旁的孙朝,“带人进来吧。”
京兆府的内堂并不小,却也不方便几十个举子同时入内,因而孙朝只带了杨诠一人进门,其他人虽被府役和宿卫拦在门外,却能听得见堂内的动静,便也没再吵着要同行,隔着一道敞开地门观察内堂的景象,也悄悄地打量着那个坐在上位的年轻皇帝。
齐子元也在看着他们。
几十人里有老有少,看衣着有的家境富裕,也有的略显窘迫。从面目来看有的神情激愤,也有的满脸懵然,面对披坚执锐的宿卫,不自觉地生起了畏惧退缩之意。
除了都是参加过今年春闱的举子,在他们身上再找不到任何的共同之处。
却能共同汇聚在这里,跟着那个杨诠一起指控宋清。
杨诠……
齐子元收回视线,终于看向了跟着孙朝进门后就径直跪在了堂中的人。
“你就是杨诠吧,”虽然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这人不简单,但眼瞧着对方就这么跪在自己面前,齐子元到底还是没办法接受,淡淡开了口,“先起来再说话。”
杨诠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齐子元的目光,犹豫之后站起身来:“谢陛下。”
齐子元轻轻摇了摇头,凝神打量着这个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
从面相来看,这个杨诠估计比在座的周济桓还要长上几岁,体型富态,衣饰考究,只有两鬓微微花白,不知是先前就有的,还是这几天长出来的。
大概是齐子元实在太过年少、气势不足,以至于第一次见他的杨诠没生起丝毫的畏惧之意,迎着明显考究意味的目光,依然神态自若。
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杨诠是吧,”
齐子元收回视线,端起刚刚府役送来的茶,浅浅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沫,刚要喝又停了下来——临出门前陈敬千叮咛万嘱咐,京兆府内人多眼杂又无人试毒,以防万一还是不要用这里的茶点。
却又不好直接把茶盏又放回桌案上,齐子元垂下视线,打量着杯盏上的花纹,继续道,“你控告此次春闱主考宋清私受贿赂、偏私舞弊?”
杨诠应声,语气不卑不亢:“是,陛下。”
“状告主考可不是小事,”齐子元抬起头,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顺势放下手里的茶盏,“你说他私受贿赂,偏私舞弊,是收了谁的贿赂,又偏私于谁?”
杨诠回道:“自然是春闱会元冯谦。”
“冯谦?”齐子元眯了眯眼,语气却还十分平静,“有何证据?”
“学生亲眼所见,至于物证……”杨诠拱手道,“学生相信,只要彻查此案,一定会找到物证。”
不知为什么,听完他最后一句话,齐子元的心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微皱起眉,沉吟了一瞬又开了口:“物证暂且不提,你既然说自己亲眼所见,那就详细说说。”
“是,陛下,”杨诠又拱手,“学生杨诠,闽州人士,三个月之前,与几名同乡一起到都城来参加三月的春闱。因人生地不熟,难免心生忐忑,后听说中书侍郎宋清大人也是闽州人,便由同乡们牵了线,提了家乡的土仪去府中拜访,盼得能结交一二,若是这次能考中,那将来同朝为官也算旧识,就算考不中……学生过往听说宋大人学识渊博、品性高洁,能得见一面,也算学生的荣幸。”
能考中举子的学子,都不是普通人,不远万里来到都城,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想法设法地拜到一些有名望的朝臣门下,这在历届春闱中都是屡见不鲜的事儿。尤其有些才学过人在当地声名鹊起的学子,还会有朝臣主动去拉拢,大都只是私底下的结交,不会影响到春闱的公正,历代皇帝都不会干涉。
只是……难为这个杨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齐子元微低头,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呢?宋清收了你的东西?”
“自是没有,宋大人不仅没收学生的东西,甚至,学生连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杨诠道,“学生虽然有些灰心,只以为是宋大人生性高冷,不喜与他人结交,却没想到转身要走的时候,看到了冯谦的马车停在宋府门外,跟着冯谦的小厮捧着几个礼盒就被请进了门。”
“就这些?”齐子元抬起头,“若朕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宋清还不是春闱的主考。所以哪怕是你亲眼所见,也只能证明冯谦派人上门拜访了宋清,不能凭此就断定宋清偏私舞弊……至于是不是收受贿赂,确实要查查。”
“若是仅凭这些,学生又怎敢一介白身就控告当朝要员?”杨诠说着,声音更大了几分,“学生控告宋清是因为在开考那几日,学生亲眼看见他在冯谦号舍前几次三番停留,还递了东西给他。冯谦此人不学无术,若没有人帮助,又哪来的本事摘得会元?”
齐子元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面上却并不显:“冯谦不学无术?”
“学生在闽州时,曾和冯谦在一个学堂读过书,后来因为先生实在不满他游手好闲、胸无点墨,亲自上门退了他的学,后听说冯家又请了先生到冯府里去,也不知是那先生本事大,还是冯家本事大,才几个月,冯谦就参加了当年的乡试,并且一次中举。”杨诠坦然道,“在场的举子里也有闽州人士,当着他们,学生没必要说谎。”
“他们……”齐子元转过视线,看向门外,“他们也都是人证?”
“不管是去宋府还是看见宋清给冯谦递东西的,都只是学生一人,”杨诠微躬身,“他们只是不忍学生一人孤立无援,跟过来想帮着学生一起求个公道。”
“朕知道了,”齐子元垂下眼眸,敛起眼底的情绪,思忖了片刻,才又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几人,“判案朕不擅长,几位大人怎么看?”
坐在齐子元旁边的曾蔼年岁最长,品级最高,率先开口:“禀陛下,这人所言虽然听起来还算合理,但他既为原告便算不得人证,既无其他人证,他手头又无物证,若是只因为如此空口白牙地指控便去审问春闱主考、当朝要员,哪怕最后证明宋大人无罪,也难免让他寒心。而且,此先例一开,以后这春闱主考怕是无人敢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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