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看到这样，他可能会觉得这是儿子特别健壮的表现。

但现在屋里光线不足，林荷香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棉袄，跪在地上。阳光从窗户投射，被柜子挡掉不少。剩下的一点光照射到肚子上。显得林荷香整个人都处于黑暗中，就肚子发着灰色的光芒。

这样的光影效果，配上林荷香那焦急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有点渗人。

董建设说出话的也随即结巴起来：“荷香，荷香。你冷静一点。你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医生说了，要尽快去医院检查身体。”

已经有几个大妈走到董家的门口，朝里头看了进去。看到夫妻两的对话，开口帮忙劝说起来。

董建设本来开口要说的传染病三个字，立刻吞了回去。

他不能让邻居知道，自家可能得了传染病。不然，邻居们肯定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们。

而林荷香被这一劝说，手上的动作更加加快起来。因为着急，肚子的抽疼越发明显。她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心脏如同有个鼓风箱一般，砰砰地加速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了林荷香的不对劲，甚至，冯大妈这位管事大妈，已经准备上去把人先给扶起来。

不过，没等她动作。

忽然身边站着的朱大妈就尖叫了一声。虽然这尖叫声不大，但也吓了她一跳。

随即，大家都注意到林荷香那跪着的膝盖，忽然变得红彤彤起来。

“啊啊……这是……这是要流产了……”

自从林荷香跟董建设前后脚回到大杂院。何玉燕就放下手上功夫，站在门口看他们那边的情况。

现在听到尖叫声，她自己先给吓了一跳。随即就听到流产两个字。吓得她立刻伸手抱着自己的肚子。

顾立冬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丢下手上的饺子皮。就把媳妇儿给抱进怀中。眼神凛冽地看向对面的董家。

董家这个时候已经乱作一团。

屋里的林荷香已经顾不上找符水了。抱着肚子瘫软在地，疼得满地打滚。而这一打滚，地上的鲜血又糊了她一身，显得格外骇人。

董建设这个当丈夫的，已经吓得站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还是大妈们经验足，在经历过一开始的惊恐过后，一个个开始动作起来。

“建设，董建设。赶紧醒过来。”

冯大妈上去就狠狠给了董建设后背一巴掌。把人打醒后，冯大妈立刻吩咐：“赶紧，赶紧去把门板给卸下来。”

吩咐完董建设，冯大妈就走出董家，站在廊下就朝自家喊道：“曹德才、曹德学，赶紧过来帮忙救人啊！”

大杂院其他听到动静的人家，纷纷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了解到可能是流产，女人们一个个都撸起袖子开始帮忙。

不到五分钟，林荷香已经被平放在门板上。大家想把人抬去卫生所。但林荷香估计是肚子太疼了。在门板上躺不住，一直翻滚着。如果这个时候把人抬起来，怕是直接要从门板上翻下来。

“去隔壁借板车。”

顾立冬看到这样，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而他的手早已经把媳妇儿的耳朵给捂上。把她的脑袋转到自己的怀中。

林荷香的情况看着不太妙，可不能吓到自己媳妇儿。

有了顾立冬的提醒，又有人跑去隔壁大杂院借了板车过来。

板车停在大门口，女人们有的抱着旧棉被铺上去。有的喊人带上热水。

几分钟后，板车终于把林荷香送去看医生。跟着的除了董建设，还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大妈。

留在大杂院的就剩下朱大妈了。

朱大妈也没闲着，自己拿着水跟抹布，就到董家那，帮忙把血水冲洗干净。

现在天寒地冻的，如果不尽快清理，很快血水会冻住。到时候清理起来更加麻烦。

到了这个时候，顾立冬把家门一关。这才放开了媳妇儿。

“怎么样？吓到了没？”

何玉燕摸了摸跳得有点快的心脏，摇头：“不怕，就是事情来得太快。有点被惊到了。”

这林荷香肚子得有四个月了吧。怎么忽然就要流产呢？她看不到听不清，但顾立冬的动作，让她知道事情肯定很严重。

“没吓到就好。你别怕，一切有我在呢。”

顾立冬说着，把人抱在怀中，好好地安抚了一番。

其实，何玉燕没吓到。但他一个大男人却被吓到了。

那么多的血，特别吓人。如果……

顾立冬立刻摇头，没有如果。他媳妇儿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林荷香会这样？

另一头，血糊糊的林荷香送到卫生所，立刻吓得医生赶紧喊他们送到市中心医院。

于是，又是一番折腾。等人送到中心医院后，林荷香已经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程主任这位妇产科主任，在病人送达后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马上就注意到病人身边的董建设。

“这就是你媳妇儿？怀孕几个月呢？怎么发生这种事情的？”

一连串的问题，董建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他整个人都被血泊中的林荷香吓到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居然能够流出这么多血。

还是跟着过来的冯大妈，直接把董建设推到一边，自己开始回答医生的问题。

“怀孕可能四个月多一点。怎么发生的不清楚。只知道她跪在地上，忽然就流血了。”

这种没多少用的调查，让程主任皱紧了眉头。

但这一急救，马上她的眉头就更加紧皱了。

这……这没怀孕啊……

程主任伸手轻轻按了按林荷香的肚皮，再用上听诊器。然后表情就更加古怪了。

这个时候，病人流出来的血早已经止住了。

接着，她又发现病人身上沾的血看着多，但其实都是糊上一些而已。把外衣脱下来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有。

最后对病人进行查体，程主任的表情就更加古怪了。

四肢纤瘦，身体鼓胀。这种特征，很像建国后曾经肆虐过的一种传染性疾病。

当下，她转头让护士去喊内科的主任过来会诊。

外头等待的董建设，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看到护士急匆匆跑出去，又急匆匆地带着位老医生跑回来。他以为林荷香肯定很严重，吓得脸都白了。

他是不喜欢林荷香，但没到要让人死的地步。

活生生一个人，留了那么多血。对于董建设的冲击很大。

自认为可以掌握很多事情，聪明绝顶的董建设。在22岁的时候，还是一个普通的、拥有一些是非观念的年轻人。

冯大妈也看到了董建设的表情。心下同情这董家的遭遇。

先是弟弟遭殃，现在轮到儿媳妇。看那个出血量，冯大妈估计孩子是保不住了。

跟过来的曲大妈同样有这种猜测。

大家的心情一个个都沉重了起来。

然而，急诊室里，气氛却十分诡异。

进来会诊的内科主任，见妇产科的喊自己过来会诊。心下还琢磨是什么急症。

等进来看到已经被清理干净，已经睡过去的林荷香。当下嘴角抽了抽：“程主任，这病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主任上去把自己的猜测一说，内科主任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两人都有丰富的医疗经验，对于五十年代初期席卷部分地区的血吸虫传染病，具有相当的经验。

没错，虽然还要等待进一步的化验。但是，根据经验，以及病人的情况。两人怀疑这是一起血吸虫病。

如果真的是一起血吸虫病，那么找到传染源并且扑灭就显得尤为重要。

董建设被叫进抢救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荷香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以为人没了，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倒在地。

“放心，病人情况暂时稳定。她现在是睡着了。你是她的丈夫，有些事情必须跟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