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点点抚过灯上坑坑洼洼的月球纹路，黎清楠看见了浆糊上自己的指纹，有一个小小的斗，应该是右手的无名指。

这盏灯被完善得非常好，当时糊破的地方被修复了，两年前的黎清楠一定不会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盏灯亮起的样子，装上了灯泡，跟他当时想象的一样好看。

但是那块指纹没有被掩盖，完好无损且清晰地留在上面。

修复这盏灯的人，不知多少次停留在这盏灯前的人，会不会将自己的指尖对准这枚指纹，和两年前的黎清楠交汇呢？

祁庭煜，又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么多未公开物料？

一个想法渐渐从黎清楠的心中升起。

当时粉丝很少，黎清楠抽奖的时候都会留意是谁抽中了。

有些特殊的，印象特别深的，他甚至还能想起粉丝的ID。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强忍着鼻头的酸胀，黎清楠打开手机，双手颤抖地点开私信一栏。

每次抽奖中奖，或者获得物料的粉丝，他都会私信提醒。

——果然。

【感谢“366天爱柴不重样”为柴宝应援，您的排名为：1，获得了柴宝手作|爱心q版小泥人！】

【恭喜“366天爱柴不重样”在本次抽奖中获得拍立得*3，柴宝每天都超爱你哦！】

【恭喜“366天爱柴不重样”在本次专辑抽卡中获得特等奖：未公开黎清楠小卡砖*1，柴宝每天都超爱你哦！】

……

脑海中那个在网络上沉默寡言、打投却一点也不含糊的粉丝，跟随着这满屋子的物料，迅速立体起来。

啊，怪不得“366老师“”那么了解祁氏校招的规则，怪不得每次的自制无料都那么精美贵重……

他又想起楼下那些酒水饮料，记忆回笼，他猛然想起，那些不知名的饮料，是年糕男团拍过广告的；那些酒水，黎清楠都或多或少在直播里面提到或者受邀带货过。

越想越觉得心里像有一只鸽子在扑腾，黎清楠捂住胸腔，止不住地想，从黎清楠第一次因为短视频火开始，到现在这几年的时间，祁庭煜是否每一个夜晚都开着月球落地灯，静静地看着黎清楠的视频，手指划过墙上的照片？

心脏的跳动声音实在是太大，

黎清楠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窗户，往下看。

后花园的灯光可以一直照到海滩上，和路灯汇聚在一起，沙砾的反光像星星的碎片，被夜浪冲刷得光滑。

这样的场景冲击着黎清楠的胸腔，好像海浪拍打的不是沙滩，而是他的心口，白色的泡沫带走时间的痕迹，将真相一点点展露出来。

就是在那块十年都没有变换过模样的礁石上，黎清楠曾经和这个房间中的人影有过短暂的对视。

就是那短暂的对视，上一辈子，黎清楠为此间接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所以，到头来，一切都是错的？

那年在海边将他救起的人，其实另有其人。

黎清楠的嘴唇都在颤抖，他看着远方的那块礁石，一时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后，划过脸颊，落在窗台上。

“喂？”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拨通了祁庭煜的电话。

“宝宝，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祁庭煜那边传来电脑合上的声音，“不要怕，我现在就去接你。”

“……好。”黎清楠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出哭腔。

海风将窗帘吹起，放下手机后，黎清楠又拿起，界面停留在大眼仔上和【366天爱柴不重样】的私信聊天框。

盯着看了许久，黎清楠手指动了动：

【港湖湾祁家别墅，我在那个房间等你。】

很快，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黎清楠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动揭露的举动是否正确。

一分钟后，那边发来一句：

【嗯，我很快就到，别怕。】

——半小时后。

当黎清楠将自己的最后一张照片看完的时候，祁庭煜推开了房门。

无数虚拟的，平面的相片银河当中，青年穿着白衬衫，站立其中，在门打开的瞬间，桃花眼微愣，随后朝着男人莞尔一笑。

“……宝宝。”

祁庭煜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将黎清楠拥入怀中，生怕他溜走。

祁庭煜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个人在害怕，黎清楠心里想。

就好像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祁庭煜打开房门的时候，心脏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跳动过。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他，对着满墙的照片。

月球灯吸引着白色墙面上的浪花，潮汐起起落落。

黎清楠站在其中，就像照片投影出来的幻想，祁庭煜害怕，自己不抱紧一点，这个人就会如同精灵一般溜走。

“……我在。”黎清楠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是这些都不必担心，“你回来得好晚，我很想你。”

第75章

天气预报说很快就会有雨,只是没有想会来得这么快，这天夜里，天空就一直淅淅沥沥个不停,雨点时不时落在窗户上。

温存之际,祁庭煜感受到黎清楠正在他西装衬衫里面摸索,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男人微微低下头,亲吻青年带着薄汗的额头，以为是板正的衣服硌到了一/丝/不/挂的人，“我把衣服脱掉。”

“好哦。”黎清楠半眯着眼睛，呢喃道,“让我找找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马甲——”

祁庭煜失笑,一面扯掉衬衫一面怼：“这次是真的没有了，都被你扒干净了。”

没有摸到“马甲”,青年勾了勾腿，让祁庭煜靠近一点,顺手检查了一下腹肌。

很好，加班这么多天没有健身，身材没有变形,不错的。

当手指转移到肩膀上时,路过一个凹凸不平的位置，黎清楠仔细摩挲着,在上面打圈儿：“你说,这是你很多年前见义勇为留下的——是不是那时候……”

“……是。”祁庭煜拿开他的手，细密地吻着他的指尖。

“为什么没有做祛疤？”

这个疤痕说大不大,不算显眼,但毕竟是道疤，正常人有能力还是会去掉的,更何况祁庭煜这种根本就不差钱的。

“因为……”祁庭煜顿了顿，随后将黎清楠鬓边打湿的头发撩到耳后，“这是为了你才留下的，我一看见它，就高兴。”

第一次见到黎清楠的时候，祁庭煜还不知道这就是黎家的小少爷，直到那天他顺着窗户，看见黎清楠向黎家别墅走去时，才知道黎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也是从养兄和别人的谈话中，祁庭煜才知道他的故事。

原来是一个，和他一样，被关在四楼的人。

那时候祁庭煜已经和程放初重新取得联系，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忙着夺回祁氏，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黎语安来找祁明哲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放下手里所有事情，看向窗外。

小小的人有时候会被黎语安使唤做这做那，最开心的就是黎语安不让他靠近祁明哲、叫他一个人去玩的时候。

这样他就可以对着海边的礁石发呆，将沙子堆成自己喜欢的形状，特别可爱。

小孩还是会怕水，总是远远的，但是看见一望无际的碧海，又会探着脑袋战战兢兢地打量。

看海的人看了好几年，看人的人也跟着看了好几年。

直到黎清楠搬走，祁庭煜也成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再重新看见的时候，少年已经长成了光靠一个回眸就能蛊惑人心的青年。

坐在办公椅上，祁庭煜默默将青年骑电瓶车的视频永久保存。

就像刚开始接触生意一样，已经二十大几岁的祁庭煜开始学着打投、做数据、剪视频。

这些，他一开始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将自己关在那个充满痛苦记忆，同时又承载美好过去的房间里，像山洞中的恶龙，被稀世珍宝包围着，短暂地享受着自己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