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我不想慢慢吃。”陆悠悠从面碗里抬起头，泪眼汪汪示意冷掌柜看边儿上，“您看，这么多人，都吃上了吧？他们在那儿说呢，这是换班儿来的，要吃快点儿，下一波人还等着他们回去呢。哎哟喂，我本来是想着躲着也是躲着，没事弄点儿吃的尝尝呗，可哪想到能招来这么多人呐。这一来一去、一来一去的，您说，是不是动静太大了点儿啊？”

“原来小姑娘是在担心你那些仇家会循着动静找过来。”

“那肯定担心啊，他们人多，我打不过。”陆悠悠哧溜哧溜把碗里的面吃光了，意犹未尽地卷着舌头舔了舔嘴唇，往那边热腾腾就快出锅的面条很是遗憾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抬脚往外面走，“先生，我先走了啊，下次有机会再见！”

“噌”，一双筷子挡在了她跟前。“小姑娘都没吃饱，走什么？”冷掌柜动着手指，把那挡在陆悠悠跟前的筷子上下晃了晃，“吃，自己做的，吃开心了，再走！”

“哎哟喂，先生，这可不行。”再不走就真迟了，陆悠悠也不想多解释了，上手就去推那双筷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现在可要先换个地方躲躲。”

筷子一晃，沾着明晃晃一层油的筷子尖忽然对向了她腕后三寸。陆悠悠“咦”了一声，翻腕变招，食中两指相扣，借力一弹，原本该是弹中筷子的，那双筷子一挑，又避开了，还整个横了过来，往下一敲，这一次，对准的是她的手背。

“咦？”陆悠悠又“咦”了一声。对面这位，是个练家子啊……

她正色起来。

正正经经应对，这招过得就风驰电掣了，筷子翻飞，五指也翻飞，忽然间，“咔嚓”一声，筷子断了。陆悠悠打得兴起，伸手一掌就乘势击出，对面甩手扔了断筷，也是一掌击过来。“啪”的一声，两掌相交，冷掌柜坐着的木椅子翘起了两条腿，往后倒下去，而陆悠悠也是，“噌”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没站稳，她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堆村民，七手八脚地拉她，还有人手里提着把椅子，往她脚弯弯里顶，把她顶得坐下了，又一个村民乐呵呵地往她手里放了一碗面。

陆悠悠：“……”

这边她刚接了面，那边冷掌柜已经把自个儿屁股底下的椅子给弄正了，一脸的高深莫测：“坐，坐着。吃，尽管吃你的。”

陆悠悠：“……”

***

陆悠悠吃面的时候，乱红尘派驻在生死村传送点的两个人，正在受煎熬。

“咕”，一个的肚子里叫了一声。“咕咕”，另外一个的肚子马上跟着唱起来。

“他妈的。”其中的一个大骂，“哪儿来的葱油香？”

“我闻着，像是‘鸿善兴’里的味道。”

“鸿善兴那种地方的葱油香，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第一个人嗤道，不过质疑归质疑，他还是探出了身子，抽着鼻子往四下里嗅了嗅，“热的，好像还有面食的味道。哎，你说，会不会是葱油拌面？”

“哎哟，鱼哥，您可别提这茬儿了。”另一个人苦着脸，“从这味道起的时候，我这口水啊，就没停过！”

“想吃？”鱼哥眼睛里放光，“想吃我们去找找。”

“这怎么行？”另一个人吓了一跳，“万一幽烟一缕就在这当口跑了呢？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在帮里混了？”

“本来也不过是放个哨的事儿，有必要两个人都杵在这儿吗？再说了，她从这儿跑，能跑哪里去？长安那边还有两个人呢。”鱼哥哼了一声，“我和你说，我们两个留一个没问题！”

“真，真的啊？”另一个人期期艾艾的，“可……可你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葱油拌面’啊？”

“这有什么难的？”鱼哥嘴巴往外面一撇，“看到刚才那帮小孩了没？味道就是从他们过来以后才散开来的。也是从他们来过之后，外面那帮NPC开始变了的。”

“NPC变……了？”

“对。他们本来都好好的，该捡石子儿的捡石子儿，该搬木头的搬木头，那帮小孩儿来过之后，忽然，呼啦一下，跑了一大批。”

“……啊？”

“你笨啊，这都想不通？”鱼哥说，“那是放饭了！你想啊，这游戏不是号称NPC都是智能的吗？智能的啊，人啊，和我们一样的啊——是人都要吃饭的啊！他们在这里做体力活做那么久，是不是也该有饭吃一吃？”

“哦，哦！”另一人恍然大悟，“食堂！”

“食堂个屁！就是出事了，救灾，临时的大锅饭。”

“哦，哦。”另一个人被骂得灰头土脸，忽然间灵光一闪，想明白了，“我知道了，怪不得你说没什么难的，既然是大锅饭，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了！”

“可算是聪明了一把。行了，你在这儿，我去看看。”

“哎哎，鱼哥，他们未必肯给我们啊——”

“买，买还不行嘛？NPC还能看着钱往外推啊？”鱼哥翻了个白眼，手一撑，从屋子里跳出来，“你在这儿守着别乱跑。我去买两份，给你打包一份带回来。”

“好……那，鱼哥，你可早点回来啊！”

鱼哥挥了挥手，瞅着那边刚好一波回来，一波开拔，跟了上去。

一路走，一路好像更香了。

对面对走过来的NPC们好像都吃过了，一个个嘴唇红艳艳的，就连精神，也似乎旺盛了不少。吃火锅身上是会带味儿的，对面走过来的这些，也像是带着什么味道，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只觉得，像是难得家里开伙时，饭煲子里水开了，沸水滚着蒸汽，那蒸汽里带着的味道。

鱼哥肚子里“咕”一声，又叫了一下。

再过两个路口，都不用再跟着人走了。

葱香伴着油香，像是在空气里拉开了一条无形的指引带，那香气，更诱人了，是热的、滚烫的，似乎那油的下面还在点着火一样，新鲜的，刚出炉的……

鱼哥一抬头，前面老大一块招牌——

铁匠铺。

***

陆悠悠又一碗面下了肚。

葱油面这东西吧，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奈何热量太高。“一夜江南雨”游戏号称是联盟“最具备人文情怀”的游戏，还加入了“健康指数”，它真的做到了完全实时模拟，吃多少下去，游戏里的身体就吸收多少，热量多了，是会反映到玩家体型上的。陆悠悠摸摸自己肚子，觉得就肚子吧，她还能再干两碗，但就健康吧，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要不然到时候养成个大胖子，那多糟心啊？

不过嘛，撩两根葱段嚼嚼还是没问题的。

葱段最好了，葱段是在酱汁里一起滚过油的，吸了满满的一汪，一口下去，咸香咸香的，那股子焦脆的香葱味道……

陆悠悠坐不住了，婉拒了边上村民NPC帮她添面的好意，自己端了个碗，往那边葱油拌料跟前走。

“吱呀——”，院门又被推开了。

小院里人来人往多了，陆悠悠也没在意，继续走。

走出两步，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村民们进来，都是风风火火热情高涨直奔主题的，怎么这次来的这个，开了门，好久都没动？

陆悠悠歪了歪头。

然后，就和一个人大眼瞪了小眼。

“幽……幽烟一缕！”门口那人嘴巴张成了个“o”型，一双眼睛过于惊恐，眼皮子一直在抽搐。

陆悠悠认得这个人，是乱红尘摆在村口传送点的探子。

果然么，该来的总归会来的。陆悠悠跟他打招呼：“你来了啊？”

对面显然还没从惊恐中恢复，对她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候更是没有准备，嘴巴一闭一张，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啊，是。我来吃面。”

陆悠悠：“……”

“那个——”既然是来吃面的，陆悠悠试探着用手里的碗比了比方向，“那里有。你……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