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村里发的纸钱还在呢，陆悠悠掏出来，迎风晃了晃：“这个大家喜不喜欢？”

“切！我们这些飘在这里的，哪儿有地方用得着这个。”

呃，忘了，野鬼村飘着的都是孤魂野鬼，没进酆都城，算是编制外，也就没正规渠道用纸钱。陆悠悠摸摸鼻子，知错就改：“是我考虑不周，那大家喜欢什么呀？”

“香！”“香！”几道声音争先恐后地响起来。

“好，我去买香。难得来一次，一会儿，你们帮我把大家伙都给喊过来，好不好？”

“不用喊，不用喊。大师姐你一会儿把香点起来，绝对分分钟就都聚过来了！”

陆悠悠回了趟千灯，在香烛铺子里挑了最好的线香，又回转了回来。群鬼们说是不用喊，但消息显然是传出去了，刚来的时候，入口这边也就一堆几十只鬼，现在，满地图飘着的白影几乎全都聚过来了。香一插上，便连远处的鬼影也抽着鼻子，飘飘悠悠地晃了过来。

“都别急。”陆悠悠在一堆鬼影里穿梭，往地下插上一根又一根的香，“有得多，大家分散着点儿！”一群白影跟在她身后，随着一支支香插下去，跟着她的鬼影子也一点点变少了。陆悠悠手下继续着，瞅准了身后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问他：“在这里的都来齐了吗？别一会儿漏了谁，让人心里不爽快。”

小男孩连跟了一路都没抢到好位置，正没好气呢：“这种好事儿，除了那些个老往上面跑的，谁还会漏了自己呢！”

陆悠悠装作随意地问道：“你们这儿，还有老往上面跑的人啊？”

小男孩眼睛里盯着她手里的香，也随口答：“也不常有。”

“那就是现在有罗？谁啊？”陆悠悠说着，往小男孩那边靠近了些，把手里的线香冲着他挥了挥。

“‘是谁’这种事可不好说，得罪人的。”小男孩“嘿嘿”地笑，“这个啊，你只能自己瞧。”

“瞧？怎么瞧啊？”陆悠悠把线香插到了小男孩的跟前。

小男孩没有马上回答。这根香他终于是占到了有利位置，站在那里，好好地吸了两口香气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就那种看着有好东西，也不怎么稀罕的呗。”

看着有好东西，也不稀罕？

古旧风俗里，线香、香烛、纸钱，是人成了鬼后，最爱的三样东西。不稀罕的话，是指根本就没过来，还是指吸了两口就会退走？没过来太引人注目了，很大可能会是这里最先离开的人。陆悠悠弯腰插香，视线飘飘地，在身边的鬼影里打转。

最后一根香还没落地呢，一堆鬼影里就有一个抬起了头。是个男人，皮肤白白净净，看起来斯斯文文。这人往陆悠悠这边看了一眼，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往边上飘了开去。

会是他吗？

这只鬼太镇定了，不太像。陆悠悠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鬼飘的速度不快，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只是吃够了，所以离开了。他一路晃荡着往前飘，飘过了平地，飘往了放置铁笼子的中心场地，又自自然然地过了中心的空旷带，还在往前。再让他继续，就该飘进视线的死角了！

陆悠悠没动。

那个男人却在最后一刻，转头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人不对劲！

看看身周，离开的就他一个，再看看那边飘飘白色的衣角隐入铁笼后的暗角里……陆悠悠当机立断，一个“隐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男人还维持着之前的速度，时不时地走几步就折个角，顺势侧头往后看。看了几次没发现身后有人后，他的脚步快了起来。一路过了野鬼村，没往六道轮回的方向走，径直往里切，走到了金鸡山。山上有凶猛无比的大公鸡，尖嘴会盯着鬼魂的眼珠子啄，爪子会盯着鬼魂的心脏掏。男人没进山，在山脚下兜兜转转的，忽然头一低，掀开了一处山壁上往下垂的枯枝，钻了进去。

陆悠悠悄无声息地贴过去。枯枝撩动会有声音，她没急着掀，先凑着枯枝的缝隙往里看了看。

金鸡山上有时不时喷洒的火焰星子，隐隐约约地照亮了里面。陆悠悠看到男人从衣领子里往外掏出了一根链子，火光闪闪的，链子底下吊着的坠子映出了光。那光似乎有些异常，开始的时候只是小小的一点，渐渐地变成了一团，又渐渐地，扩散了开来。男人所在整个都被照亮了。

陆悠悠看清了，那里面就是个小山洞，很小，小到只够容纳男人一个人。坠子上的光还在往外扩展，一点点的，把男人整个都笼罩了进去。忽然，什么东西一闪，男人不见了！

陆悠悠大吃了一惊。

山洞里，坠子也不见了，可它刚刚映出的光还在，那光在飞速地缩减！

没有时间思考了，陆悠悠撩开枯枝，扑了进去。

光线在她的身上划过，有时空转换的感觉。眼皮子感光，一暗，又一亮。陆悠悠睁开眼，她看到了刚刚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和之前在野鬼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素白的麻衣现在整个污浊了，鞭痕处处，直接撕裂了衣衫，露出身体上破败不堪的伤口；他曾经干干净净的脸上，现在也堆满了血迹，一双眼珠子弹出在眼眶外，眼神里满满的全是怨恨，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的这张脸不在他的脖子上！他整颗脑袋，是被捧在手里的！

这个男人，就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头，站在她脚下的大街上！

第89章 chapter 089

夜正中天, 满街清冷月色。

这里是人间界，果然是出了地府了！

陆悠悠低头看, 无头鬼双脚悬空晃晃悠悠的，就算是她，也是看得胳膊上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脖子，先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还算可以，系统应该是给她按了一个“旁观”的人设，她现在，在一处屋顶上, 挑起的飞檐拉出了大片的阴影区，她现在就藏在这片阴影里, 站在地下的，无论是鬼还是人, 不抬起头来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她。

自身安全，也就有空观察四周。

陆悠悠巡视了一圈。

长街寂寂，地上铺的是小青砖，两边高墙深宅, 屋宇层迭。再低头看, 无头鬼显然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想也没想，裤脚飘飘地，就往前面飘了过去。

陆悠悠在屋顶上翻越着，悄悄缀在他的身后。

夜深人静。连个打更的也没有。满街凄清, 只有一扇扇门户前幽幽两盏灯笼, 笼出两团飘飘摇摇的暗红。无头鬼在一街忽明忽暗里飘飘荡荡, 到了一处宅子外, 忽然停下, 转了个身折了个向，“哗”地一下就从那家人家的大门里穿了进去。

陆悠悠：“……”

跟踪人不容易，跟踪一只鬼更不是人做的事啊！

可没办法，吐槽归吐槽，追也还是要继续追。跳下屋脊、过长街、再挂着那边的檐口翻上去，前方无头鬼的飘飘白影已经穿过了几重门禁。好在白色显眼，陆悠悠辨了辨方向，追踪着往那边去。

这一夜天上多云，云层飘飘忽忽，一会儿掠过一片，一会儿又掠过一片，遮得月色忽明忽暗，无头鬼的那片白在视野里也是忽隐忽现。

在又一次暗影掠过时，陆悠悠发现，那片白停住了。

远远看过去，那是一处小院，无头鬼就停在院子正房的屋门前。他没多犹豫，身子一飘，就往那扇屋门飘了过去。刚飘到门前呢，忽然“吱呀”一声——

他身前的门，自己打开了！

屋子里没有燃灯，黑乎乎一片，只有门前月色浅浅地洒进去，拉出一道阴影，一双脚一双腿，到了腰的位置，又模糊起来，似乎，和屋里的黑暗融为了一体。这应该算是影子吧？有影子，就是人，是人打开了门。可这个人站在黑暗里，和一只鬼面对面，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一阵风过，陆悠悠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