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后宅升职记(335)

作者:岸芷岸


这副护短的性子,倒真是杨家人一脉相传下来的。秦芬这样想着,眼圈儿不禁有些热了。

自太子来,到太子走,大老爷一直在门口站得毕恭毕敬,一个字也没搭上话,这时好容易有个出声的机会,连忙领着大房女眷把“草民恭送太子殿下”几个字喊得清晰且响亮。

然而话一出口,大老爷便觉得输了三房一阵,三房那几个人,就连最不中用的五少奶奶口里,自称也是“臣妇”,他们大房,却是一家子“草民”。

从前仗着和三弟的情分,又捏住了弟媳妇秉性柔弱,大老爷和大夫人很是过了些好日子,此时滔天的权势压在了眼前,他们才猛地明白过来,他们那些精明算计乃至长辈身份,在那位娇怯怯的七少奶奶跟前,什么也不是。

那位七少奶奶,高兴了敬他们是长辈,不高兴了便摆出官眷的谱儿来,他们又有谁敢说个不是?

范夫人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惊惧。

秦家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说是替家里人传话来了,实际上却是来下范家的脸,替姐姐撑腰来了。

范夫人一时想治秦芬一个仗势欺人、忤逆尊上的罪过,一时又怕今日的事是昭贵妃的意思,左右为难之下,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正揪心着,忽地想起皇帝召见儿子,范夫人生怕是昭贵妃吹了枕头风,害得儿子被问罪,这时也无暇替自己操心了:“我的儿,皇上召见,你赶紧着去吧!”

范离应了一声,脚步却一点也不挪动,只看向秦芬。

他如今生怕秦芬受一丁点委屈,恨不得把这姑娘揣进怀里带走。

五少奶奶今儿才明白了秦芬有多受宠,哪里不知道卖好,连忙抢着把秦芬一拉:“七弟,我想请弟妹去我屋里坐坐,帮我选选孩子的衣裳,不知你肯不肯放人呢。”

范离往日瞧五少奶奶,只觉得她跟斗鸡一样又聒噪又丑陋,今日忽地瞧她顺眼起来,竟对她微微颔首一笑:“五嫂请自便。”

五少奶奶拉着秦芬便走,秦芬才要对着几位长辈行礼,想想又忍住了,只微微颔首便罢了。

娘家才给她撑了面子,她怎么能自堕威风呢,要尊敬长辈,也不在今日这一遭。

五少奶奶一路絮叨回去,秦芬一个字也没听见,只不住想着,皇帝召见范离,究竟所为何事。

慎独居里,皇帝热得夹袄都穿不住了,只推磨似的来回转圈,时不时瞪一眼进良:“瞧你做的好事!太子说替你去传话,你就当真敢把差事交给他了?如今好了,在一个臣子门口闲话连篇,这还有一点储君的样子吗?”

进良自打到了皇帝身边当差,还没惹出这样大的乱子,这时也不顾什么总管太监的体面了,跪成个五体投地的样式,又老老实实请一遍罪:“是奴婢的不是,要打要罚奴婢绝无怨言,等瞧见太子平安归来,奴婢立刻引颈就死。”

皇帝又断喝一声:“谁叫你去死了?要死,也得朕发话了才准死!”

“是是,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这里主仆两个话音未落,外头一个小太监蝎蝎螫螫地进了门:“皇上,太子殿下出走的事,被贵妃娘娘知道了,她……正在外头求见。”

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满朝文武他不怕,太后和皇后他也不怕,偏生怕那昭贵妃。不,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不舍,不忍心见她烦恼,不忍心见她难过,连眉头也不舍得她皱一下。

“四月里的风,还带着寒气,怎么好叫昭贵妃在外头吹着,皇上,我去请娘娘回宫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罢了罢了,来回折腾,再叫她受了寒,叫她进来吧。”

慎独居是皇帝办公事的地方,连皇后都少踏足的,昭贵妃偏生能进来。

进良一边为这份恩宠咋舌,一边又替自己的脑袋担忧,太子出宫,可是从他手里放出去的!

他当时只以为太子想出去游玩,想着不如给太子做个顺水人情,到时候太傅们问起来,太子也有个借口回话,谁想到太子不是为了玩,竟跑去瞧秦家和范家的热闹了,这可不是要惹出大乱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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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给昭贵妃知道,是他进良放了太子出去看热闹,这才惹得皇上大怒,这位娘娘还不知要生多大的气,她若是吹起枕头风,只怕是谁也吃不消。

进良想着,只觉得脖子发紧,脑袋似乎已经快要离自己而去了。

一阵香风袭来,昭贵妃不疾不徐地走进屋。

她穿了身鹅黄袄子,上头绣着浅紫色折枝花样,这轻浅的颜色,原本不大容易穿出来,昭贵妃却别出心裁地系了一条草绿色腰带,整个人俏生生的好似一朵迎春花。

皇帝见了她,竟主动上前两步:“你怎么来了?”

昭贵妃轻轻叹口气:“我怎么来了,我替顼儿认罪来了。”

皇帝是想好好教训一番儿子来着,看见昭贵妃,心里的火气已下去一半了,然而还是老大不高兴的:“顼儿已封作太子,再不能孩子似的胡闹了,他总这么着,我怎么放心把祖宗基业交给他?”

“是,这都是顼儿的不是,等他回来,臣妾一定好好说说他。”

皇帝知道昭贵妃待太子一向严厉,这时不由得又替儿子开脱几句:“秦家那两个小子也没个数,竟敢把太子扯进这些事里,我瞧秦览这个人,是老糊涂了,孩子也不会教了!”

昭贵妃心里也有些怨秦家两个小的不懂事,然而她能说自己儿子,却不好说旁人家孩子,听了这话只好抿嘴微笑。

进良见了,连忙小心地膝行几步上前:“皇上,其实今日,秦家两位小公子一个字也没和太子说,是奴婢办事不力放了太子出去,还请皇上不要错怪了两位小公子。”

皇帝这时才想起昭贵妃护着娘家人,便不再多说,只瞪一眼进良:“怎么还不起来?要朕请你起来吗?”说罢望一望门外:“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才落,太子就连跑带跳地冲进了慎独居:“父皇!父皇!”

“胡闹!你就是这么当太子的?”皇帝吹胡子瞪眼,忽地见后头还跟着秦家两个伴读,外加一个范离,又赶紧替儿子面上找补,“太傅今儿放你假,你该往郊外去开弓打猎,老在城里呆着,身子怎么能健壮?”

方才昭贵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既怨范离无能管不好家事,又怨秦家两个小的拖累太子,生怕皇帝因今日的事情发怒,这时见儿子因着那三个人反倒免受斥责,也顾不上怨了,只附和皇帝的话:“顼儿,还不好生听父皇的话,出去摔打摔打身子?”

皇帝这时才有空问起范离:“你怎么和太子一道进来了?”若是这家伙敢看自家儿子笑话,他好歹要罚他往岭南守海岛去。

范离一板一眼地拱一拱手:“太子殿下传了陛下口谕,臣这就赶紧进宫了,不敢误事。”

皇帝这才满意,挥手赶了太子出去,又嘱咐昭贵妃自家回宫,唤范离往内室去商议正事去了。

昭贵妃行礼告退,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选秀在即,她这荣宠万千的贵妃也有些忧心了,此时她还圣眷优容,等哪个新人得宠了,她这明日黄花该如何自处?要靠儿子,也得瞧儿子受不受父皇的看重呐。

就好比今日的事,就连她这亲娘也夸不出儿子一个好字,窥探臣子隐私,插手臣子家事,这哪像个储君,分明是个管家婆子么!

可是今日这事,确实不能怪秦家两个小的,人家没求告,是儿子自个儿要上赶着去凑热闹的。

昭贵妃瞧着远处边说边笑的三个孩子,轻轻叹口气,若是个寻常皇子,自然爱怎么就怎么,可偏生自家这孩子是储君,怎么能这样不稳当。

这世上,连皇帝的心思她也能算个七七八八,可是偏顼儿那小冤家,她竟管不住,多少年来,她头一次觉着有些力不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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