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郎(4)
作者:朗月晨山
周艾叶盯着木盆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勉强地勾起唇角。
这张精致的脸,这双勾魂摄魄的眼,都和记忆中的娘亲一般无二,甚至更胜一筹。
在这样的村子里,太过漂亮就是一种罪过。
周艾叶有些木讷地揉了揉肿成桃核的眼,转而抚上左眼睑下的一颗泪痣。
柔荑轻轻拨动水面,娇媚的面容涤荡起波纹。
女孩将脸探入水中,一股股气泡咕噜噜地钻出。
被剥夺的呼吸,寂静的周围,是从未获得的宁静与放松。
周艾叶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可是又舍不得离开。
嘭!
周艾叶被一股力气拖拽出来,水花四溅。
“你有病啊,洗个脸要把自己淹死么?”周苗苗把周艾叶从水盆中拉了出来,“大清早的,本来要去如厕,净让你给耽误了。”
周苗苗松开了周艾叶,转身直接去了茅房。
周艾叶大口地喘着气,面上的水珠滑过脖颈,浸湿了衣领。
女孩被水雾蒙上的双眼,逐渐清明。
—
这几日,周艾叶都一个人缩在自己的西边小房,一日三餐都是周余氏给她送过来的。
这日,周福生下地回来,察觉到了周艾叶的不对劲,同自家娘说了这事。
“娘,我瞧着艾叶有些奇怪,莫不是心里还是别扭着。”周福生烧着火,同周余氏说道。
周余氏正切着菜,气闷地说道,“这几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我都心疼那肉钱,家里的活也不让她干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娘,咱还是尽快和涂家定好这门亲事。”周福生挠了挠头。
“儿啊,你说的对,这女人么,定了亲就安稳下来了,也不会再瞎合计没用的了。”周余氏放下了手中的菜刀,“正好,胡嫂子来过了信儿,说明个儿涂家那瞎婆子会来咱家说项亲事,咱可得尽快定下来,不能出了岔子。”
“娘,这聘礼你可马虎不得。”周福生转头说道。
周余氏应声,“祖宗,你娘为了你的亲事,操碎了心,什么时候马虎过。”
周福生抬手擦了擦薄汗,勾起了嘴角,“是,要不您是我亲娘呢。”
周苗苗去小姐妹家里摘西红柿,推开门就听见了自家娘和哥哥说道这些。
“哼,我看,这个家,早晚得把我也给卖了。”周苗苗把一篮子的西红柿放在地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妹妹,我可是你亲哥,一个娘胎里边出来的。”周福生脸色难免一黑,不爽地回怼。
周余氏自然也是不高兴的,切菜的速度都快了起来,“死丫头,你哥娶媳妇儿是咱家一等一的大事儿,你不要一天到晚瞎捣乱,还不如你爹呢。”
“不关我事,是,这个家就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周苗苗拿起两个西红柿,就去院里清洗了。
堂屋里的周余氏还骂骂咧咧的,“你妹妹,真是被惯坏了。”
周苗苗耳朵尖得很,听见周余氏的骂声,不屑地哼了一声,只拿着洗好的西红柿往西屋那边看。
周艾叶不会还闷在屋子里吧。
周苗苗眉头一皱,别扭地跺了跺脚,走向西屋,不客气地直接推开了门。
人不在?
周苗苗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喂,周艾叶!”
无人应答。
“我进来了。”周苗苗甩了甩西红柿上边的水,进了西屋,四处打量。
周苗苗见周艾叶不在,心下一急,忙跑到院子里的茅房和杂物间,可都不见人影。
小丫头不过才十四岁,就已经人精似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娘!娘!你快来,周艾叶不见了!”周苗苗大声喊着。
平时这个时候周艾叶一定在家的,她也没什么朋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的招呼不打一声就不见了。
“哎呦喂!”周余氏被周苗苗喊这一下,手一抖,让菜刀给划开个口子。
周余氏左手食指上的血汨汨地往外流。
周福生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管自家娘,还是去找周艾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
“你,你别管我,你赶紧去找那小蹄子去!哎呦,痛死我嘞!”周余氏手指的血滴了一地,看着很是吓人。
周福生咬了咬后槽牙,一时也顾不上自家娘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往外边跑了出去。
周苗苗跟着周福生一起出去,挨个地方喊着周艾叶的名字。
这一折腾,整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周艾叶!”周苗苗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艾叶你在哪!”
周苗苗是最早察觉周艾叶不对劲的人,从那日洗脸就看出来了苗头,不过小丫头年纪小,没往那处想,现下,却又不敢不想。
“哥,咱俩分开找,你往那边,我往这边。”周苗苗急切地说道。
周福生点了点头,喘着大气儿,边喊边走。
—
村南边是南荫河,平日里,村妇们都是在这浅水处的下游浣衣。
这日,周艾叶带着一些衣物,来了这处,同几个妇人一同浣衣。
她素日是在家里洗衣,难得来此处,再加上这招人的美貌,难免引来议论。
“哟,这是谁家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
“都是粗布素衣的,咱就穿不出那样子。”
“什么天仙,我看就是一个狐媚子。”
“少说几句吧,这是周二家弟弟的遗孤,我家就住他家隔壁。”
“怪不得只听说有这么个人,没怎么见过样子。这副模样身段,在咱们这,是不敢抛头露面的,多惹眼啊。”
“啊,可不是么,周二家还娇生惯养的,从来不让下地干活。”
周艾叶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只木讷地敲动木锤,浣洗着手里的衣裳,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水面发愣。
嘭!嘭!嘭!
周艾叶的木锤敲到了自己的手指,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她耳中只隐约回想起,周苗苗曾说过的话,那涂四可是欺男霸女,没少祸害好人家姑娘…
快傍晚的时候,浣衣的妇人还有姑娘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周艾叶一人。
—
“周艾叶!”周福生急得不行,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梁叔梁婶,见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么,我家堂妹,人找不见了。”
周福生见着迎面走过来的乡亲,赶忙上前问道。
“不知道啊,我跟你梁叔刚从镇上回来…”梁婶回头看着周福生焦急的步伐,“这孩子,莽莽撞撞的。”
“周艾叶!”周福生喊得嗓子都哑了,不知道的以为他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半晌,周福生迎面看见隔壁的王婶从村南走了过来。
“福生啊!你咋累成这样啊。”王婶紧了紧怀里的木盆,抬头看向周福生的脸。
“王婶,我家艾叶丢了,我出来找她,你可见着过?”周福生急得汗都下来了。
王婶微愣,“啊,她今个儿下午都和我们几个婆子姑娘在南边小河洗衣裳来着…哎,这孩子你别急啊。”
“谢谢王婶!”周福生头也不回地就往南河边跑去。
等到周福生到浅水的地方,只见河边放着周艾叶的木盆,并不见她的人。
—
周艾叶独自一人,沿着河的上游走去。
女孩边走边看着越发深不见底的河水,心中升起一股执念,不由得渴望那沉溺在水盆中的滋味。
周艾叶驻足在河流的中上游,据说这处淹死过人。
或许自己死了,就能真正地解脱,就能见到思念已久的爹娘。
凝望深水,仿佛注视着死亡,但那是我的彼岸。
周艾叶抿了抿干裂的嘴角,决绝地纵身一跳。
“周艾叶!”
女孩坠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耳畔传来远方的呼唤,只觉周身的意志与灵魂被渐渐抽走。
她试图放松自己,可窒息之感带着她越坠越深,直至深渊…
爹,娘,女儿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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