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了？”徐腾不知何时站在他们两人身后，一脸的嫌弃，“我师兄做实验，从来不需要《大悲咒》，今天是为了你们专门放的……”

“徐腾。”圆慧的声音拔高了些，“你把林檀越改写的代码调出来，我看看。”

“在这边。”

徐腾领着他走到左侧的主机前，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打开公交车子数据库的后台程序。圆慧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点头道：“果然是周老师的高徒，有几分吴檀越当年的神采。”

“一个代码而已，怎么可能看得出神采？”徐腾的脸色微微发冷，“林逢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有些人连巨人的肩膀都爬不上去。”圆慧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徐腾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你的眼睛不能只看得见吴檀越和自己。”

徐腾似乎很听圆慧的话，当下便不作声，连平日里指点江山的气势也瞧不见了。

林逢忙里偷闲地看了一会，忍不住对钱丰鸣和张苒道：“徐报告一见了他这位师兄，竟然变得这么老实，看来这位圆慧大师有点东西。”

“那当然！”钱丰鸣压低声音，“圆慧大师原来可是我们泽大计算机系，啊不，全校，最年轻的教授！博后在美国大牛组做的！”

“这么厉害！”林逢和张苒异口同声，“但是后来为什么出家了？”

“还能为什么，无心红尘事，想一刀斩断呗。”钱丰鸣摇摇头，“听说是家里人出了大事，女朋友很快又跟他分手，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林逢想着救回吴落言的计划，也没心思深挖下去，见生物系的实验舱已经启动完毕，招招手让大家都聚过来。

“今天的实验能得到各位的帮助，我觉得非常荣幸，也非常感动。具体的计划，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同时进行不同时间节点的穿越，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或者会导致那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我们现在是一无所知。但是——”

林逢看向众人，目光坚定又毅然：“但是我相信各位的能力，我也相信你们在各自专业领域中的掌控力。

说句唯心的话，今天我们所有人能聚在这里，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或许连老天都觉得吴师兄不该离开我们，离开他深深热爱的科研圈。所以，上天安排下各种巧合、机遇、资源，让我们这个大胆又严谨的实验得以进行。

不管今天的实验能不能成功，我都要先替我师兄谢谢大家。”

林逢退后一步，深深鞠躬。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很快掌声雷动。

“学妹，你说得太好了！”方林哽咽了一下，抬手抹着眼角，“但是你把我说得太无私了，其实我过来做这个实验，只是想发顶刊，将来好顺利毕业……”

“我也是……”

“我，我也……”

生物系的博士生们露出歉然的神色，林逢却摆摆手：“学位很重要，科研也很重要。说实话，我做这个实验，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伟大的理想，我是有私心的。不过——”

她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私心，我不太想说出来。”

“管他是为了什么才过来呢！”张苒大声道，“我只知道，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吴师兄的救命恩人！将来他要是不认账，我按着他的脑袋来给你们道谢！”

钱丰鸣嫌弃地瞥他一眼：“大话就别说了，还按着他的脑袋，你敢么你！”

“当然！不敢了……”张苒尴尬地抓着脑袋，“反正你们懂我意思就行！”

林逢接过他的话：“别的不多说了，时间紧张，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她走到实验舱前，按照昨天的步骤躺下，戴上脑机头盔，手背打好吊针。立在一旁的监测仪上跳出她的各项数据，方林端了个凳子坐在屏幕前，其他的生物博士也各就各位。

“倒数！3，2，1——”

连接启动，看着林逢闭上双眼，方林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双眼紧紧盯住监测仪上的不同数值，生怕她在不同时间节点间穿越时，身体机能出现问题。

实验室里没人说话，只有《大悲咒》在不断地循环播放，像是一个接一个的人生选择，出现又离开。

“师兄，钱丰鸣，你们过来看看。”徐腾突然喊道。

两人赶紧走到监管后台程序的计算机显示屏前，盯着看了片刻，钱丰鸣的眉头越皱越紧：“程序跑得很不稳定，改写后的代码可能出了bug。”

他回头冲着方林：“身体各项指标怎么样？”

“指标正常，但是她的脑电波波动剧烈，应该是意识在进入不同时间节点时，产生了极大的刺激或情绪波动。”方林后背绷紧，“是不是她在里面遇到了什么难题？要不要进行实验中唤醒？”

“好，唤醒……”

“再观察一下。”圆慧打断了钱丰鸣的话，右手指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代码，“你们看，源代码在跟改写后的代码打架，这说明吴檀越的自我意识很强，林檀越未必能改变他的人生选择。”

他又看了一会，语气更加严肃：“6号，24号，56号，69号，84号人生选择，都没有被改变。”

“林逢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徐腾的目光一秒也不敢移开，神情越发紧张，“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失败的次数太多，林逢的信心会受到打击，对她的意识和物理身体都会造成损害。要不还是进行实验中唤醒吧，我们跟她商量一下再继续？”

“好，那就……”

“她醒了！你们快过来！”方林大喊一声，扔掉手中的记录单去扶林逢。

大家赶紧围过来，钱丰鸣递上一瓶拧开盖子的水：“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逢低着头，眼睛里满是疲惫，喝了口水才缓缓说道：“吴师兄的主观意志太强了，不管我怎么影响他，有些人生选择还是一样，改不了。你们看到了没？”

“看到了，在数据上反映出来了，我们刚准备把你唤醒，你就自己回来了。要不你先下来，我们商量一下再继续？”

林逢慢慢地吐气呼吸，半晌才摇了摇手：“我想换一种方式。”

她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落在圆慧身上：“圆慧大师，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最近应该在做源代码覆写研究。你能用我改写出来的代码，覆写掉吴师兄的源代码吗？”

圆慧愣了一下，随即沉默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许久，他点了点头。

“覆写时间需要2天，穿越后的时间必须和现实世界中的时间保持一致，也就是说，你必须在那里待够2天，覆写才能完成。还有，我需要你做一个代码密匙，用来进行覆写授权。”

林逢松了口气：“可以，但我需要的不是只有覆写，还有在覆写完成之后，彻底删除我制造出来的岔路。”

“什么意思？不是关闭落言的岔路吗？”钱丰鸣满脸想不通。

“计划变了。”林逢又喝了一口水，“我觉得与其和吴师兄的自我意识作对，还不如彻底删除他的源代码。只要源代码没了，所有关于他的人生岔路就会一起消失。”

“那你也会消失，还有我们。”徐腾忽然开口，“准确地说，我们现在的人生经过了吴落言的多次改变。假使删除他的源代码，我们所有人都会从当下的人生中消失，回到最初的人生里。”

“是的，就是这样。”林逢抬头看着众人，“不过我向你们保证，源代码覆写只针对吴落言的人生，你们的人生不会受到任何改变，不过是返回原来的轨道而已。”

众人沉默了。

覆写产生的后果谁也不知道。

对其他人来说，此刻的人生是他们手中可以紧紧握住的真实。

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优秀？失败？还是碌碌无为的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