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题目我都会。”林逢下意识地说道，“我是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心想此刻的吴落言不过只是个高中生，只要不跟他说他的未来，问点其他东西总该是可以的。

“你看过科幻小说吗？”

吴落言点头，目光里微微有些疑惑。

“有篇小说，哎题目我忘了，讲的是脑机连接。人能通过脑机接口进入某个游戏，感官系统的体验会非常真实，就好像真的到了游戏里的世界一样。但是我觉得那故事有个漏洞，玩家没法随时离开游戏。”

“它缺一个自主唤醒程序。”

“对对对，就是这个！”林逢用力点头，“你觉得如果要加一个，得怎么加才好呢？”

一向反应极快的吴落言，听见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头看了林逢一眼。

那道目光里似乎藏着一丝探寻，可转瞬间却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正对着林逢：“玩家没法随时离开游戏，说明那是一个沉浸式的深度连接，所以需要一个特定的方式作为触发装置。这样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比如某个公式，或者某句话，最好是由玩家自创，在想要脱离的时候念出来或者默想。”

“一句话倒是比较容易自创，可是世界上那么多的公式，都是公开的，万一跟游戏里用的一样，那不是随时都会断开？”

“不管哪个领域，所有的公式都分为两种，成立的和不成立的。玩家可以自己随便写一个，就算是不成立的也没关系，因为它只是用来触发脱离游戏的启动程序。”

林逢恍然大悟：“对啊，那只是一个退出登录的密码而已。”

“这么理解非常准确。”吴落言望着她，“你想写科幻小说？”

林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的写作水平也就只能应付一下考试作文，刚才是……随便问问，看了小说有感而发嘛。”

吴落言的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反而变得有些深不可测：“或许在十年后，脑机连接不再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你对这项技术感兴趣吗？”

不管有没有兴趣，我都不得不接手你的研究啊……

林逢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想了想说道：“这可能是未来的新型娱乐方式吧，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她对自己这个没有正面表态的回答非常满意，就算博士期间，她转入了人工智能方向，可高中时候的自己，依然对计算机领域中的其他方向更感兴趣。

“这项技术在科研圈和业界都很重要，人工智能也会是十年后最热门的研究方向之一。你可以早做准备。”

林逢摇头：“现在不说以后的事。”她伸手从书包里摸出一本笔记，“这个给你，今天数学课上的笔记。”

吴落言没有去接：“笔记给我，你怎么办？”

“我重新抄了一份啊。”林逢把本子塞进他手中，“拿着呗，别嫌我字写得不好看。”

吴落言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本子外面套着一个黑色皮封，不是特别厚，但却足够简单大方。

“本子也送你了，学校小卖部今天买一送一。”

说话间，林逢重新背好书包，拿出手机扫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半。

“很晚了，我回家了，班长你好好养伤。”

吴落言点了点头，转身往小区走。

望着他的背影进了大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林逢默默嘀咕了一句“居然连个谢谢都不说”。

第二天，吴落言依旧没来学校，不过林逢倒也无所谓，反正过完今天，她就要回到2018年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她都在思考该用什么来触发自主唤醒程序。上课，吃饭，睡觉，仿佛都成了设定好的程序，只需要机械地执行，不用投入一点点的心思。

等到双眼再次在实验室里睁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2007年。

定了定神，她打开后台程序，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不到一小时，自主唤醒程序就被她写入主脑系统。

设置密匙的小方框在屏幕中央跳出，她盯着那个闪动的光标，思考许久，慢慢打下一行字——

【所有的巧合都是注定，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她一直相信，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偶然发生的事。

所有指向未来的偶然，都是过去的必然。

是自己曾经的每一次选择——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才塑造出她如今的性格，喜好，处理事件的方式。

那些看似发生于未来的结果，其实早在过去就埋下了萌发的种子，只等某一日长成参天大树，影响个体、集体，甚至是整个世界。

蝴蝶效应也好，小径分叉的花园也罢，人的一生本就会面临无数种选择。

对不同人生可能性的预见，固然令人激动，但最终，每个人都只能踏上一条路。

确定的人生，才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真实。

就在这一瞬间，林逢发现自己幸运无比。

十年后的今天，当她拥有两个时空的记忆，和回到过去的穿越法则，她可以给所有的遗憾一次重来的机会——

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和一个离开的人。

敲击回车键，屏幕上弹出“密匙设置成功”，林逢从数据库里调出吴落言的记忆数据。

奇怪，怎么只有高中阶段？

她赶紧打开所有子数据库，手动搜索了一遍。

依然毫无所获。

吴落言的记忆数据是穿越的关键，要是只有高中阶段的数据，她就没法回到2017或2018年了。

林逢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屏幕上，27个子数据库里的字符，都安静地存在着，只有储存着高中记忆那个，在不断地自动刷新。

看着看着，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如果提取吴落言记忆数据的源代码，再用她博一时候的记忆数据进行修改，不是可以写出一个新的代码，建立一个新的数据库么！

并且，这个数据库，会因为使用了吴落言的源代码，而同样具有让使用者进行意识穿越的能力。

大脑还在飞速思考，她的双手却已经自觉地打开后台程序，提取高中数据库的源代码。操作完成需要半个小时，她让吴落言的计算机自己跑着，快步走出屋子，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她的计算机虽然没有接入记忆数据库，但因为之前跟着吴落言做过一段时间的记忆数据处理，上载数字化记忆的程序还在。

启动电脑，戴好头盔，运作程序，把上载时间调至2017年9月到2018年12月。

上载开始的瞬间，林逢忍不住想起2007年的那个秋冬，当吴落言说起脑机连接的那一刻。

他是不是早就预测到，十年后的现在，这项技术可以成为当下最热门的学科？

林逢来不及细想，程序已经启动，她的意识陷入黑暗的深渊。

等再次挣开双眼，已然过去整整一个小时。

推开实验室的门，她看见走廊上的电子时钟一下跳出00:00，和无数个零点到来的时候一样，好几个实验室里都亮着灯。

快步回到吴落言的实验室，她接上自己的记忆数据，动了动桌上的鼠标，暗了许久的显示屏亮起。

打开已提取的源代码，导入记忆数据。

1点39分，她总算完成了所有的改写工作，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可大脑却兴奋无比。

计算机还在兢兢业业地融合她博一时候的记忆，在改写完成的代码的基础上，生成一个新的子数据库。

2点11分，屏幕突然暗了，转瞬间又亮起，跳出硕大的字体——

“第29号记忆子数据库，【博士阶段】，建立完成。”

大功告成！

紧绷的弦松了一些，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拆掉一包速溶咖啡，用饮水机里的热水泡开。

咖啡还有些烫口，她端着纸杯回到办公桌前。桌面上的东西还是老样子，她随意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