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34)

作者:芒芒绿绿


可现实转圜,她却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原先生活的故居没了从前的样子,里头住的也不再是熟悉的人。

冯落寒寂然地叹了口气,宛如在哀叹一个异乡人。怀中木匣紧贴胸膛的时候,她的心才能稍稍好受些。

回忆中的人,如同一口无波古井,上浅腹深,装填着旁人不可得知的乾坤。

“小寒……”

——但一颗小石子,就可以激起千万层涟漪。

一老妇人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冯落寒有些惊愣。数年光景匆匆过,这里还有记得她的人,从前双亲俱在的画面一时涌入脑海中,那些欢愉的日子也因为铭记而不再模糊虚假。

她讷讷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比记忆里苍老了些。

“阿婆……”

“哎!真的是你啊!”老妪一迭声,拉起冯落寒的手便喜上眉梢,“我就说这姑娘的模样瞧着像,和小的时候七八分相似!”

笑罢,才想起来问一嘴:“哎?这么多年不见,你去哪儿了?住在哪里?做什么营生?嫁人没有?”

一番追问将刚生出的三分温情冲得一丝不剩,冯落寒不失礼节地笑笑,把手抽了出来:“在中都做些小买卖,勉强糊口而已,哪还有心操婚嫁之事。”

听罢,老妪来了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冯落寒一句话生生哽了回去。

她说:“毕竟……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妪刚张开的口很快闭了回去,当年的事没有人再提,但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只是恶官当道不能宣之于口。但今时不同往日,恶犬在中都死于非命,罪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曝露于阳光之下了。

然而冯落寒是一无所知的,当年的真相潜藏于古井最深处,左邻右舍用欠债寻仇的借口搪塞了她父母身亡的真相,以至于从前的字字句句,都足以在如今掀起惊涛骇浪——

“唉,你爹是个好丈夫,只是世风日下,摊上了个厉鬼化作的地方官,掳去你娘不说,还将前来寻妻的丈夫乱棍打死。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见识到了下场,哪敢跟他斗,不得已才唬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们啊!”

忘川谷中暗无天日地历练了数年,悲台迎来送往之中沉浮多年,冯落寒自认心已坚如磐石,陡然间听到这些话,还是如霎现的惊雷般,炸得她胸膛生生塌了一块。

“你……你说什么……”

“啊……”老妪显然是被冯落寒这副模样给怔住了,一时失语,不知从何说起。冯落寒手脚冰凉,以为她没有好处不肯说,当即搜刮了身上所有的银票,尽数塞到她手中。

老妪心中一惊——这……这……这这就是糊口的程度?

冯落寒的语气低微到了尘埃里,央求着:“阿婆……求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老妪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缓缓道:“你娘是个命苦的,模样好竟也成了罪,被当年的县令看入了眼,叫人掳去,你爹上门讨公道,却也是羊入虎口,被府上下人用乱棍打了出来。”

“唉,都是穷苦出身,你说他们怎么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丢出来!”

“那狗官不是个人,光天化日抢了无数女子,就连幼女也不放过,坏事做尽,却还要人人称颂他的功绩,呸!”

“你说这样的人,非但不入地狱,还得了升迁,怎么坏事总不沾他的边!幸亏死在了中都,也不知是哪路英雄豪杰做的好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去了势割了舌头,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真是大快人心!”

后面的话听着耳熟,冯落寒尚在惊惧之中,似乎想起了什么,咽了口干沫,问:“那人可是叫韦义?去中都赴吏部尚书之职?”

老妪一拍掌:“哎!哎哎哎对!你也听说了?”

何止是听说,她不仅递了刀,还认识这位手刃了仇人的英雄豪杰。

冯落寒揉揉眉心,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可我娘平日鲜少出门,又怎么会被那狗官瞧上?”

老妪听罢,颇有些激动,立时唾沫横飞起来:“说来也怪,你娘向来只在家中做针线活,替人绣绣花样什么的,那日却来了个陌生的外乡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裳,奇怪得很,说要高价请你娘去给官家小姐裁衣。临走时,你娘嘱托说去去就回,让我照看一下你,可那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唉,早知如此,当年我绝对不会让她出门,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得把她拦住啊!”

一席话说罢,冯落寒的注意力敏锐地落于两个细微之处——红衣?女子?

心不由地漏了几拍,瘫坐下来,脑子空了半晌,许久才缓过神来。

未几,冯落寒复看向老妪,问:“阿婆,你看清了,那女子真是红衣吗?你笃定吗?”

她审问似的神色骇了老妪一跳,这一质问,又有了摇摆之色:“或许……是黑色?绿色?哎呀,你知道我一把年纪了,眼神不好,记性也越来越差了……”

冯落寒没有言语,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又像仍吊着半口气,苟延残喘着。

彼时,明明夜幕初升,星稀月皎,却好像狂风大作乌云席卷了一整夜。她抱着装有母亲生前最爱的饰物的木匣,头轻轻靠在上面,像是枕在母亲的臂弯,流下了多年来的第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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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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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桥踌躇了很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问你个问题。”

桌上的小菜挑花了容悦的眼,闻声,方抽脱出来,正襟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完成我的任务?”

容悦的目光顿了顿,没有立时回答。

“我是刺客,杀人是我的宿命,而你擅长岐黄之术,生平大事是治病救人。按理说,应当道不同不相为谋才对,为什么要来和我一起做杀人的行当?”

每句话都说得云淡风轻,但一字一句听下来,却又有几分诘问的意味。

“我……没说过吗?”容悦装傻。

“没有。”江令桥斩钉截铁。

他在思考要不要道出实情,若是和盘托出,岂不是要从半大的时候说起?届时江令桥就会知道,当年那个一句话没说就拍拍屁股跑掉的小神仙,此刻正坐在面前。她杀起人来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件事要是被捅破了,说不定一气之下会一拳把他拍进墙里,还是悠着点,等感化她之后再说比较稳妥。

容悦道:”当然……是为了救人啊……”

江令桥抱肘向后坐去,眼尾挑起怀疑的弧度。

“医者的责任确实是治病救人,行善积德,”他开始煞有介事地自圆其说,“但再高的医术也只能救人性命,救不了人的处境,于积弊已久的天下来说,不过是扬汤止沸。可若是成为刺客,纵然只除了一只猛虎,也比救一百个人来得更快更实在。”

江令桥适时提醒他:“我取的,可不只是恶人的性命。”

“我知道。”

“慈悲为怀的医者,也能对好人下得去手么?”

容悦也不遮掩:“下不去手。”

“可是我下得去手。”江令桥追着他的话,不留一丝空隙,“你忍心看么?该不会从中作梗吧?”

“放心,”容悦轻声道,“我们不会是敌人的。”

“而且……”默了片刻,他加了句,“说不定有一日你也会下不去手,像我一样。”

江令桥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半晌,问:“何出此言?”

容悦凑近了几分,一本正经道:“直觉。”

听罢,江令桥无声笑着点了点头,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嘲笑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贤德典范在旁,天长日久,你肯定会被潜移默化的。”

“你……还挺有信心。”江令桥真心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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