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152)

作者:芒芒绿绿


她像个孤魂野鬼游走在各个大道小径上,这一走就走了近两日光景,直到抬眼又见到那片熟悉的村落,才方知长路漫漫然终有竟时。

时间是温火毒药,足以将最初的漫不经心,一点一滴都熬成早有预谋。

村中还如从前那般朝气蓬勃,一路上常遇些来往说笑的村民。鸡飞狗跳教训顽童的,走街串巷探讨食方的,少女对镜簪花的。

日头早已上了三竿,还有闲来无事的鸡四下溜达,来了心情便引颈嚎上一嗓子,嚎得睡了整宿的花鸟鱼虫竞相苏醒,一时间桃源之地生趣盎然。

江令桥不敢见旧人,悄声捏了诀隐去身形,慢慢踱着,最终,停在了一处熟悉的院落。

望着那一砖一瓦和门前的红联五谷,她一言不发地停了很久,最后,还是呼出一口气,郑重地推开篱笆走进院子。

在抬步入门的那一刻,隐身诀褪去,虚幻被层层剥落,如羽化蝶变般消逝,逐渐显露出女子的真身来。

走在这片曾经旅居过的地方,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犹记得,幼时爹爹曾说过,人之所以活得痛苦,只是因为忘不掉的东西太多。

如今想来,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八月了,秋日了。院中几丛木芙蓉开得正艳,篱笆墙下的秋菊也陆陆续续吐露开来——是大娘种的吧?江令桥见她第一眼便觉得熟悉,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子。

记忆里,娘亲似乎也是这般娴静恬雅,可是过往朦朦胧胧的,早已看不太真切了。

是时,院中门户“吱呀”一声开了,江令桥应声望去——是沈伯。

他还是从前那副模样,满面书卷气,一身深色襕衫浆洗得微微泛白,两鬓染雪却精神矍铄。

江令桥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沈大伯一眼认出她,先开了口。

“江姑娘!”他如见旧友,眉上有喜意,三步做两步疾走过来,“你今日怎么来了?容悦呢?是随后到吗?”

江令桥只觉得他比数月前苍老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白发多了些,凑到近处方才能瞧出那眼里淡淡的疲倦。

“江姑娘?”见她没有反应,沈瑭以为是没有听见,复唤了几声。

江令桥仍是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沉默着抬手轻轻扯下发髻间的玉带,于手间缓缓化为一把修长的冷剑。

剑身很干净,恍若从未沾过血腥。

再抬起头,已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一副冰冷神情。

沈瑭见状,神色缓缓趋于平静,似是明白了什么,忽地释然笑了出来。

***

中都,薛府。

“什么!”听罢薛父薛母的话,薛云照只觉血气顿时涌入头脑,一下子惊站起来,“我怎么能娶夏姑娘?”

薛父和颜劝说道:“云照,你可不能因门第而看轻夏家。夏将军早年驰骋疆场,乃是无往而不利的常胜将军。幼时你是学过骑射的,兵书也没有少读,该深知这样的神勇之人乃国之脊梁。夏家姑娘你娘也是见过的,知书达理,娴静舒雅,与你正相匹配。日后若是成婚了,必是琴瑟和鸣的一对璧人。为父可告诉你,莫要将坊间那些糟心话听入耳,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嚼子,等话柄嚼得无味了,自然也就避而不谈了。”

“就是啊,”薛母与薛父明显一致对外,“我们薛家能有今日之地位荣宠,靠的并非是门第间的弯弯绕绕,向来不以成见看人。需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道理。后孙自有后孙福,日子是你们自己的,若想要地位权势需得自己去挣,我和你爹可不会庇荫的。”

两个长辈说完,手挽着手,一副伉俪情深,同仇敌忾的模样。

“爹,娘,孩儿没有看不起夏家。”薛云照听不下去了,向他们解释道,“夏将军是忠臣良将,夏府是清流之地。我敬重夏将军,更敬重夏姑娘……”

闻言,薛夫人当即撒开拽着薛大人的手,轻拍了拍,胸口释然道:“我就说自己的孩儿还能不了解?云照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势利之人……”

薛大人也有惊无险地笑了笑:“不愧是我薛家子,明事理,知仁善……”

“可是,”薛云照将他们的喜悦悍然截断,“我是不会娶夏姑娘的。”

此话一出,正堂中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便见薛大人和薛夫人缓缓坐了下来,揽衣正袖一番后和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与此人无意而与彼人有情。可是肺腑之言不可轻易出口,故而只能隐去其后而言之前。

“爹,娘,”薛云照郑重地坐于双亲面前,诚恳地说道,“孩儿自小便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孩子,读书,识字,习六艺,风霜雨雪,晴寒暑蒸,而从未有一日懈怠。夏姑娘也是如此,琴棋书画,女红插花,自小便这般规规矩矩地活了。”

“我们是一样的人,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彼此。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知己,但不会是有情人。爹,娘,你们常说,姻缘之事贵在心之所向,可是孩儿所爱之人,希望她不是一个与我如出一辙的人,而愿她是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子,余生那么长的岁月里,才可以互相包容,扶持同行。更何况,夏姑娘与我志同道合,她定然也不会喜欢这样规规矩矩的相公,和规规矩矩的后半生。高山流水鹣鲽情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薛夫人看了他半晌,忽然道——

“你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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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夫人:老妈锐利的眼睛已将你看透——

第119章 已归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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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薛云照面色一怔,下意识地说了不,袖中的手却不由地攥紧。

薛大人拍拍夫人的手,示意她静心,而后规劝薛云照道:“世人皆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如今你立了业,我们很欣慰。可是你还尚未成家,我与你娘日夜记挂。倘若你当真有了心仪的女子,只管告知我们,我和你娘定然替你提亲。不论她是商贾之家,还是平民之女,只要品性端正,只要得你真心喜欢,我们也会待她同亲生女儿一般好。”

“我……”薛云照眼睫落下,收敛住了其中的黯然,缓缓道,“没有……”

“这便不矛盾了,两相欢喜!”薛夫人的面色瞧着高兴,“既然你无心上人,倒不如把夏家姑娘娶进门来,她不卑不亢,处事得体,长得也赏心悦目,为娘实在满意,就盼着她入府来……”

“娘——”薛云照阻断她,道,“我与她之间只有知己之情,而无半分男女之意。”

“可是……”薛夫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们已经与夏将军谈过了,他瞧着也很满意,此刻怕是已经在同夏姑娘说道此事了……”

闻言,薛云照心中骤然一紧。

中都,夏将军府里,女子的声音陡然提高——

“爹,我不嫁!”

在夏峥满脸欣然地说完这门亲事之后,夏之秋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更是生平第一次忤逆父亲。

夏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女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忙温声哄着:“无碍无碍,我们夏家的女儿,若是不想嫁谁也强求不去,有爹爹在,爹爹在呢……”

话出口后,夏之秋立时便清醒了过来。

她不是个任性的人,更知道夏峥如今不能赶赴沙场,在朝中也若有似无,便一心牵挂着女儿的婚事。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为了挣出一个名堂,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女,可是却自此成了鳏夫,与一生挚爱阴阳两隔。

夏之秋不说,但她心中知晓,这么多年,父亲一面思念亡妻,一面照顾女儿,又要支撑起整个夏府,日子过得很艰难。

看着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和渐渐斑白的两鬓,夏之秋的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她伏在夏峥的膝前泣不成声:“爹,女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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