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81)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那厢瞧热闹的人恍然大悟,原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春晖公主,只是低调内敛,不愿张扬。

楚明玥不动声色抽出手指,却也未驳人面,脸上漾起无暇笑意,“劳烦皇姑姑挂念,本是来向皇姑姑、薛伯父道喜,这倒还给皇姑姑、薛伯父添麻烦了。”

“半夏,快帮着府里人把礼卸下。”她淡淡转眸,望一眼半夏。

半夏从命,向二人道过喜,跟着薛府仆婢赶着那一队马车往薛府侧门去。

这厢,楚明玥被春晖公主盛邀入府。

今日府里宾客多,薛炳贵表过歉意,到前庭待客。女眷们多聚在后院,楚明玥被春晖公主握着手一路往后宅去。

林荫间行过,往来运送贺礼往库房去的家仆脚下生风,楚明玥余光瞟过,礼箱上四年正方的红纸上,写着各家姓氏。

不成想,一向低调、深居简出的春晖公主办喜宴,静能邀来半个洛京的显贵。

楚明玥正寻思着,目光之内,忽然一道绿影一闪而过,再看,影子似是闪到假山后了。

第57章 57、57

“郡主请。”

楚明玥收回视线, 和那双延伸出细纹的眸子噙笑对望,“今日宾客多,昭阳是晚辈, 皇姑姑无需劳神照顾。”

“昭阳这是跟老身见外了。”春晖公主一只手牢牢握着楚明玥的手指, 另一只手轻拍在她手背上,举止亲昵仿若母女。

“府里今日人多, 嬉闹的孩子也多, 老身得在一旁把昭阳护好了, 省的有哪家顽劣的孩子冲撞了昭阳。”

句句是贴己话,又不忘端着长辈自持,花园里前来拜访的女眷瞧见, 无不暗叹,春晖公主到底是宗帝的女儿、先帝的亲妹, 纵然薛家如今满府找不出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 可人家的当家主母是皇家公主,尊位在这里摆着呢,就这一条,家里的年轻儿郎不愁没出息。

都说落魄皇亲过得远不如三品大员, 如今这一瞧, 不过一个孩子的百日宴, 迟不露面的昭阳郡主厚礼亲至,再看人家和薛府的关系,谁还道薛府皇恩清薄。

楚明玥被引进花园里,多数女眷都聚在此, 赏花品茶, 绿荫成林、花香四溢, 鸟叫和蝉鸣交叠呼应, 她心情甚好,那些低语也就不愿理会,她愿意给薛伯父这个福面。

“皇姑姑说笑。”楚明玥看一眼春晖公主的眸子,只觉越瞧越精明内敛。

“昭阳怎会怕几个毛头孩子。”她的视线平移到远处几个正在爬树的孩子身上,“昭阳当年可比他们惹人头痛呢。”

“他们呀,得拜我一声老大。”楚明玥打着趣话,不动声色抽回被捂得发热的右手。

这话若是较真儿,那是未给足春晖公主面儿的,旁人若听了去,自是能从这番话里品出两家往日往来,不过浅浅。

若是深交,幼时的昭阳郡主是何模样,不会不知。

春晖公主到底经历三朝沉浮的老人,自不会因这一句话就变了脸色,面含笑意几句趣话转了话题,引着楚明玥往种满荷花的人工湖走,说是要赏花喂鱼。

花园里,除了木棉花、凤鸢花这些夏花以外,还种着一排醉心花,此时开得正盛。

一朵朵似渲染的淡色花朵倒垂枝叶,花香馥郁,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路过花丛的时候,那些或站着、或坐于石凳的京中贵妇们,正三五人一簇赏花低语,她们纷纷手执画扇朝楚明玥含笑侧目,唤一声“昭阳郡主”。

楚明玥点头回应,跟着春晖公主径直往湖心走。

她眼尾余光往绮丽罗纱的人群中扫过,竟未瞧见昔日里最爱凑热闹的花小六。

待二人走上红木架起的连心拱桥,楚明玥随口一问:“皇姑姑,怎未瞧见芷箩。”

芷箩是花家六小姐的闺字。

本是随口一问,楚明玥本未多心,赏花品茶这等事本也不是花小六的兴致所在,遛马听书才是。

只是她方才一问,春晖公主的脸上明显闪过不自在的慌张之色,如此,楚明玥纵使不多想都难。

“芷箩身子不好,正卧床静养,今日府里人多,怕吵到她,就送她到别院休养。”春晖公主的回应无不自在之处,她依旧慈眉善目,面纹里都堆着笑。

这话并无不妥,楚明玥一寻思,今日无缘叙旧,大不了择日到薛家别院跑一趟,她今日既在诸人面前露了面,日后行止,便也就无须刻意低敛。

低敛本就不是她性子。

春晖公主既是如此说,她便也未再多问,总归今日是她府上增添麟儿的好日子。

脚下的木桥是拱形,凉亭在拱桥中心最高点,仰目望去,并不能看到凉亭里的景致。

楚明玥跟着春晖公主慢慢拾阶而上,直到迈上最后一阶,方才瞧见凉亭里有一青衫冠发的年轻人正自顾作画。

楚明玥绣履一顿,疑惑侧目。

春晖公主一看,一只手掌拍在胸膛,“哎呀”一声脸上写满诧异,“后宅今日怎的放他进来了?”

其瞠目咂舌,吃惊之色不似作假。

“无妨。”楚明玥淡声道,并不真的介意,她本就从未避讳过外男,那是读书人府上深阁女闺才会规避的事。

本朝女子风行,较之曾经,是开阔的。何况这是再嫁再娶的薛府,本无人提这些过去的旧儒风,春晖公主这么一声惊呼,却白白让人心里生出不适来。

楚明玥话落,磊落继续向前。

那位作画的年轻人大抵是听到脚步声,停笔偏头望过来。

楚明玥眉心那朵描金的桃红挑了挑,唇角梨涡深酿,原是故人。

先帝唯一的帝师张太傅的嫡孙,也曾于少年时,长发高束,束袖劲装,策马跟在昭阳郡主身后,是那众多“跟班”里的一个。

马蹄声疾,口哨嘹亮,日光下洒落的汗珠被扬在跑马场的沙土里,被羽箭三射钉在棕草的靶心。

那段过往,曾经是洛京城里最骄傲的一群少年们用恣意洒脱写下的、惹人艳羡的不羁时光。

他们生来被眷顾,被挥之不尽的富贵簇拥,自信和不屑都被写进他们与生俱来的优越里。

“承恩。”楚明玥凤眸噙笑,清澈明朗的目光坦荡注视着少时友人,“许久不见。”

张承恩,这个名字从字里行间流露出张太傅对先帝的敬崇。

青年一袭广袖青衫,半头乌发被一条蓝色发带束着,眉宇间少年人的锐气早已退尽,再见,周身皆是读书人的墨香。

张承恩展颜淡笑,“如今,该唤回昭阳一声郡主。”

楚明玥眸无波澜,只盛满笑意,说愧疚,便是在折辱眼前的坦荡青年了。

上一次见,是花相一党倾覆前夕,一年前,张家成了花相丢出探路的石头。

一朝帝师一日倒台,任凭其座下学生无数,却无一人敢逆龙鳞仗义执言。张家长子一脉从不涉政,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的。

张太傅曾斥长子不学无术、沉泥扶不上墙,转而栽培幼子。

曾经逗鸟听曲的纨绔子一夜沦为阶下囚,隔着发腐的牢狱围栏与“恶名昭彰”的贵妃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给张家致命一击的把柄,是荣嘉贵妃娘娘找到的。

那桩祸事,亦是楚明玥给了张家长子一脉生机。

去找宣珩允说情的时候,楚明玥原本是局促的,那是她第一次在宣珩允面前为他人求情,求的还是要他放过欲置他于死地之人的命。

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

那夜,烛光煌煌。那双漆黑湛深的桃花眸定定凝视她,温润一如寻常道了一个字,“好。”

楚明玥走近,敛眸往那张丹青半涂的生宣纸上淡淡看去,画的是一池静荷,伞盖相连、翠绿满塘,唯有墨石一隅压着一枝映日红荷。

跟在楚明玥身后的丹秋歪着头打量那幅画,“咦”了一声又立刻噤声。

“也该唤承恩一声张先生。”楚明玥莞尔一笑,余光淡淡瞥一眼丹秋,未追问张承恩何故会出现在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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