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74)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不愧是大哥,一猜就中。”楚明玥轻拍长生,“快叫沈将军。”

长生仰头看向沈从言,向来冷淡的瞳眸缩了缩,声细如蚊唤一声沈将军。

沈从言垂眼扫过,沉沉应一声,“昭阳带这孩子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楚明玥捏了捏长生的细胳膊,笑道:“大哥你看看这孩子的身子骨适合练武不?若是练武的材料,就让他学几招楚家拳法。”

她退后几步,沈从言绕着长生走一圈,分别在他肩骨、腕骨处一捏,又提脚靴尖在他膝骨处点了点。

“算不得习武的好根骨。”沈从言摇头,“楚家拳法难有所成,学些简单招式强身健体倒是可以。”

楚明玥听了,眉眼一弯就乐了。

长生身子骨弱,这些年的吃食惯来不好,如今整六岁,可个头比着旁的六岁孩子矮半头。楚明玥也没想他能学得有多好,就希望练一练功夫能让他长得结实些。

“那就如此,大哥你帮长生找个有耐心的师父,搬去府上教他。”

沈从言审视长生,男孩双目视下,不与他目光相交,他思索片刻,点头应下,“成,就让沈季过去,沈季是话痨子,只比长生大十岁,二人兴许有得聊。”

楚明玥双手一拍,揽着长生往正厅走去,“走,去尝尝大哥的凉茶。”

沈从言注视着楚明玥的背影,面容倏而阴郁,又在楚明玥转身招手之际,霎那放晴。

沈府的凉茶是定远侯当初找太医配的去火方子,绥远军人人习武,血热,到了夏日时常鼻孔里生热疮,这道凉茶方子用了天山甘菊、莲子、荷叶和冰糖熬煮,士兵们都爱喝。

楚明玥不等婢女过来,亲自倒一杯端给长生,“喝慢些,这个凉茶是真的凉。”

沈从言跟进来,冷哼一声,“不凉还叫什么凉茶,倒是会编排兄长了。”

楚明玥挽着沈从言胳膊往太师椅去,她忽然低头凑近沈从言衣料嗅了嗅,似是自言自语嘀咕:“怪了,怎得又隐隐约约闻到有瑞脑香呢。”

沈从言面色一冷,敛眸掩去一闪而过的慌张,他抽出手臂大步往太师椅里坐下,端一杯凉茶在手,“胡说!瑞脑香乃陛下及东宫御用,我这里怎会闻到。”

他仰头饮尽一碗凉茶,“依我看,你是被外边的日头晒糊涂了,以后再有事,差人来报,莫要折腾自个儿。”

“大哥心疼我,知道呢。”楚明玥在另一张太师椅坐下,刚低头啜一口凉茶,猛地抬头问:“大哥今日未上早朝?”

沈从言面色如常,垂眼看着手中茶碗,“陛下今日下朝早。”他撩了下眼皮,余光往楚明玥瞥去,漫不经心道:“似乎是圣体有恙。”

“有恙?”楚明玥托腮半转明眸,用竹签插一块切好的桃子放入口中,果汁溢满唇齿,甜意顺着喉道一路涌到心底。

“那是要宣太医。”她不甚在意道:“刚同这么多外藩合作行商,他若是病倒了,秋时可怎么办,正是农商贸易的时候。”

沈从言默默勾了勾唇角,“昭阳倒是一心为公。”

“大哥说得什么话。”楚明玥把竹签往银盘一丢,不悦嗔道:“楚家人自是一心为这天下人,方不枉先辈血洒黄沙。”

“兄长可是见昭阳是一介女子,就小瞧了我。”楚明玥站起,下巴高高一抬。

这个模样把沈从言逗乐了,他绷着的脸皮一松,大笑起来。

府卫引着沈季过来,楚明玥让长生自己过去和沈季说话,她坐太师椅里看着。沈季果然话多性子跳脱,倒是逗得长生多说出口几个字。

如此,楚明玥就要了沈季,向沈从言道别后,带着人一同往定远侯府回。

这厢,沈从言送楚明玥到府门外,顶着灼日目送楚明玥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拐角,这才大步回府,往来府婢纷纷停步行礼,他目视前方一路直回书房。

到了书房,摆满花瓶珍器的多宝阁前,他一手扣动花瓶底座转动,再松手,多宝阁缓缓移开,后边露出一间密室。

沈从言走进密室,暗处站着一人。

“将军!”那人抱拳行礼。

沈从言应着,一边匆匆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外袍下是一身素面玄色里衣,“快帮我把这身里衣脱下,刚才匆忙之下穿错了。”

男人从暗处走出,站在灯光下,灯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旧疤痕,长长的疤痕斜过半张脸,从左边额角至右下颌,中间深、两头轻,他的手臂上挂着一件月灰色里衣。

沈从言褪下那件玄色里衣,,他的胸口,肌线沟块分明,只是有一道长长的旧疤痕,同那人脸上的伤口一样,中间深、两头轻若丝线。

他的小手臂上,尚有三道新伤口正在渗出血迹,像是被利爪挠伤。

“将军,”那人接过沈从言褪下的里衣,又把手臂上的月灰色里衣递上,他看着沈从言手臂上的伤口,道:“您手臂上的伤口要先包扎。”

“无妨。”沈从言穿好里衣,复穿外跑,“隼爪无毒。”

他往墙角看过去,地面上落着两片黑色鸟羽。沈从言在墙角停下,弯腰捡起一支鸟羽细细思摸,半晌,声音冷冽道:“换本将套着那件里衣,怎就取不下来了?”

“这畜生嗅觉敏锐。”男人回答。

沈从言凝神不语,缄默许久,才开口道:“烧了吧,再弄件出来。”

“是。”

沈府之外,那只早前遁入苍穹的黑羽鸟,双翅如羽刃拨开纷扰云雾,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大明河宫殿前的空地上,丹炉下炭火烧的格外旺,再加上本就是初夏时分,此刻,宫院里燥热难耐,俨如盛暑。

当值的宫婢们路过此处,纷纷快步跑过。

寝殿内,宣珩允坐在小书房内,他身后的黑漆檀木镶理石靠背椅上垫着厚厚的羊绒软垫,如此,他执笔的指骨仍旧抖得厉害。

寒毒第二日,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而适应分毫,每一寸的蚀骨寒痛都直扣神魂。

崔旺抱着一件大氅进来,要给他披上。

这时,那只黑羽鸟从高穹俯冲之下,趁着敞开的雕纹木门直直闯入,它半拢羽翅,在梁下低掠而过,双爪停落在白玉笔洗的沿上。

宣珩允放下指间狼毫笔,去取鸟腿上的信笺,只是,在冷白无血色的指尖将要碰到铜制信筒时,生生转了个弯,落在收拢于身侧的羽翼上。

他的眸底暗下来,盯着那处怔怔得看。

“陛下?”崔旺轻轻唤一声,悄无声息把手上大氅披在他肩上。

“唤张辞水进来。”

“是。”崔旺轻脚而出,很快,着一身飞鱼服的张辞水进来。

“参见陛下。”他抱手躬身行礼。

宣珩允未抬头,视线仍停留在黑羽鸟身上,苍白的下唇咬破的齿痕处结出深色血痂,他沉声道:“霞飞被人捕获过。”

第52章 52、52

张辞水蓦地睁大眼睛提起一口气, 接着忽一声跪地,高声喊道:“属下失职!”

宣珩允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问道:“崔司淮入京了?”

张辞水抬首, 一脸惊愕表情, 崔司淮今日天不亮入京,因着崔家在京兆尹有案未结, 他手持崔家欺压茶农罪证未先上朝, 而是去了府衙送证文。

随后, 与骑马入宫的张辞水在大街上撞个正着。

崔司淮骑着那头小毛驴懒洋洋得笑着,全无被崔氏家法惩戒时的狼狈模样,他朝马背上的人招了招手, 喊一句“张首领认错态度万要诚恳。”

彼时,张辞水一头雾水骂骂咧咧策马而去。

这时, 他又在腹中将崔司淮一顿骂。若不是他乱言, 张首领认错的姿势惯不会如此夸张。

“是。属下入宫时碰上他把崔家藏起的罪状送到了京兆尹。”张辞水如实回禀。

宣珩允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取出信筒里的信笺,展开扫过。

“这次,他未能成功把信取出, 倒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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