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126)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有人说是安亲王的嫡孙,有人说是许久不露面的安王,还有人说是昭阳郡主游历西北边塞时救回来的游侠。

只是游侠一说当即就被无数人否了,且看堂上坐着的男子生得那般白净,一双桃花眼比女人都要美,偏此人不怒自威,通身贵气令人不敢正眼打量,这哪是一方侠士能有的。

瞧热闹的人熙熙攘攘最终也未炒出个结果来。

新娘手持繁花锦绣团扇挡面,拜别之后,被一身喜服的新郎横抱送入花轿,人群随着喜乐浩浩荡荡离开定远侯府。

热闹一个早上的府邸骤然静下来。

楚明玥站在堂舍门前的阶石上,看着鞭炮红衣被炸成碎屑,落满院子厚厚一层,没来由一阵伤感,大有养大的女儿终于成了别人家的怅然若失,完全忘了丹秋比她年长这回事。

然她未来得及伤感,就被弥漫在空气中的刺鼻火药味熏的抚胸干呕,吓得宣珩允“哐铛”失手打落一个瓷红的茶盏,连呼三声“传太医”。

楚明玥忽觉被吵得心烦,推他一把转身往后院走,“无甚要紧,不过是被鞭炮的气味呛到。”

宣珩允提步追上,见楚明玥脸色不好,故作聪明猜是她瞧见旁人穿一身红嫁衣,触景生情想起往年不快,连声赔不是,直言往日之过皆怪他。

楚明玥不明所以,顿住诧异望他,“我心烦与你何干。”

只这句话,在宣珩允听来,怎么听都像是要与他斩段关系,他就愈发紧张起来,一把握住楚明玥的手在掌心,再次提起要做楚家的入门夫婿一事。

这么一来,楚明玥怒目瞪着他,更加烦闷,只觉有一股无名之后汇聚在五脏六腑里逐渐膨胀,烧得她眼下只想拉着眼前人狠踹一顿。

可这股火气着实烧得没有来由,楚明玥一边生气,一边纳闷儿,愣是气鼓鼓站着瞪了宣珩允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宣珩允被她盯着,先前还自信满满,可数个回合下来,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扫地出门的光景。

他酝酿一番措辞,刚要开口,就见楚明玥脸色发白倒了过来,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接住,没让人摔在石板路面上。

孙太医是被两个黑衣骑用轻功架过来的,人落地时,双目涣散,嘴唇青白,饶是刀架脖子上,他也走不动半步,弯着腰抱着盂坛好一番吐。

待他吐完,又灌一碗酸枣汤,终于能行诊探脉了。

可也不知怎得,往常搭脉不过两句话的时间,今日的孙太医左手换右手、右手又换回左手,来回有半盏茶功夫。

期间,楚明玥从贵妃榻上悠悠转醒,睁眼看着孙太医脸上白须抖颤,一脸凝重,欲言又止,又一股邪火烧出来,她斥道:“不妨直言!”

孙太医吓得收回手,又悄悄打量一旁的宣珩允,余光望见龙颜,脊背一凉,更不知该不该说。

宣珩允见孙太医吓得额生冷汗,忽地记起血痨之症,只以为是孙太医诊出不治之症,被袖袍半挡的指骨攥得生白露筋血。

“说!”楚明玥一把掀开身上绸毯坐起,眼风冷厉横扫,“本宫纵使明日里就死了,你也得当着本宫面把病症说清楚,休得瞒我!”

孙太医用灰色袖袍抹了抹脸上冷汗,眼观鼻凛然赴死,“回禀陛下、回禀郡主,郡主身子无恙,是孕子喜脉。”

说罢,孙太医咬牙闭眼,只待被陛下的暗卫悄无声息处死。

郡主无夫,却有孕。

做太医,总是被迫知晓这些足以被灭口的皇家密辛。

老太医紧闭双目,自是未瞧见陛下得之这一消息,喜不自胜,冲过去紧紧把昭阳郡主搂在怀中。

他只听到陛下声带祈求,“阿玥就给我一个做楚家夫婿的机会吧。”

楚明玥瞟一眼孙太医,见他双目未睁,桃粉的指尖抵在宣珩允心口,懒懒道:“传崔旺,把大明河宫的行李打包了送府上吧。”

男人低头,轻若飘雪把吻印在女子额心,仿佛稍一用力,就会伤到他此生至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后边有几章番外,是关于大婚和带娃日常的。

多谢大家陪伴,茫茫晋江,有缘再见。

晚安~

第94章 94、94

元启三年九月, 连下数日的秋雨在夜里陡停,水汽在清晨十分遇上一层薄雾,越化越浓, 待早上众人睁开眼睛时, 洛京已成缭绕仙乡。

霜化覆满枯叶。

绵密的水雾顺着流风,从宽敞高阔的大门涌入紫薇殿, 冲淡殿内浓郁的瑞脑香。

队列靠后的朝臣官员小心翼翼把手指握进掌心, 试图避一避盛秋的凉寒之气。

待这股白雾弥漫至九阶之上的腾龙金椅时, 凉秋的气息已经淡得不能更淡。

宣珩允手搭在扶手上,半垂眼转睫扫过诸多朝臣,诸人表情五颜六色, 个个耐人寻味,只是, 却无人说话。

这些人尚未从皇帝陛下方才惊人的话语中回过神儿来。

半刻钟前, 元启帝当着文武百臣宣布,要到定远侯府做楚家的上门夫婿。此言一出,因着今秋赋税是否减收而吵吵不停的中枢六部,瞬时全部安静下来, 殿内只闻风动。

宣珩允又等几息, 逐渐不耐, 两根指骨一下下敲在扶椅上。

终于,宣敬德手持白玉笏板出列,他身子骨好,声音洪亮, 大殿里所有人都听到他高声质问皇帝陛下:“敢问陛下, 历朝历代, 何曾有过皇帝下赘之例?”

小崔大人嘴角一阵抽搐, 慌忙低头躲在大理寺卿背后。

因着宣敬德这一声喊,站在队列之后捂手取暖的三两官员猛然瞪大眼睛,他们终于听清了方才陛下宣布的事情,而后后知后觉露出前一刻前排官员的表情。

“不曾有,朕便做史上第一人。”宣珩允漫不经心道。

宣敬德长着一张富态圆脸,少有愠色,然此时,他下唇抖动着,脸是生生被气成青灰色。

他被皇帝入赘之说气糊涂了,已然把何故又是她这个大问题给漏掉去,和入赘相比,和荣嘉贵妃亦或是昭阳郡主旧情藕连,已经不重要了。

“敢问陛下此举,可有想过这天下百姓如何看!纵使不顾及世人目光,他年九泉见宣家列祖列宗,陛下又当如何向先人解释!”宣敬德一想到皇族宣氏要入赘楚家,就气得脑仁疼。

此刻,他气得早已忘记君臣之礼,再一看龙座之上的人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是全然放松的姿态,根本未把朝臣之意见放在眼里,顿时脑子里嗡嗡直响,眼神都散了两圈。

“我不同意!皇帝入赘,成何体统,叫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宣敬德声如洪钟大吼一声,拂袖而去。

他曾是奉华帝最亲近的兄弟,当年立储之事即使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他亦不曾站任何皇子,只静等奉化帝决断,他信他的皇兄。

这一刻,他只恨自己白活于世,生生叫陛下辱了先帝威严,无颜入九泉的,是他。他愧对先帝临终前所托。

宣敬德怒而离殿,让紫薇殿里的气氛骤然紧张到极致。

年轻官员们都是宣珩允一手提拔任用,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只执着于政务,对于皇家私事从不多言。

而仍任中枢要职的那些老头子们,都是经历几轮政变而风雨不摧的忠臣,这些人有一个特点,总喜欢拿祖制说事,又一心为朝,逼得急了,性子直的真能在这大殿撞柱死谏。

六部掌事老臣见十六王爷怒而出殿,不仅不怕惹火烧身,反而激起他们衷心耿耿的一腔热情,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轮番上阵,义正言辞指出陛下此举过于儿戏。

吵吵到后来,眼看就要过正午,看着殿下诸臣越吵越起劲,原本只悠悠看戏的宣珩允逐渐失去耐心,就差喊出“拉出去全砍了”!

那沉冷着一张脸甩袖而起,肃色在眉扫视殿下,冷冷开口:“朕未要听取尔等意见,仅是通知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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