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113)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昭阳郡主不该日日跑去冷宫,引狼豺目光关注无任何依附的落魄皇子。

绥远军统帅的女儿不该求嫁刚册立的太子。

她就不该嫁。

他们不该成为夫妻。

昭阳郡主不该喜欢任何宣姓男儿,她应该远离京都,天高海阔。

过往种种,翻江倒海而来,兜头浇下,寒凉沁骨,浇得她再无此时这般清醒。

她仰头望他,轻轻拉下他半落的手,“这些年,你的心一定很煎熬吧。”

瞬霎之间,她就想明白了,他为何会患如此奇怪的病症,他这是将矛盾的内心生生撕裂开来。

“不。”宣珩允的心里登时一空,而万年雪山刮来的冷风从他空洞的心腔穿过,他急切地拉楚明玥入怀,试图汲取一丝温度,“没有你才是煎熬,你不能放手,不能否定过去的情意。”

楚明玥推开他,失神而起。

这时,大帐外一阵急促而凌乱得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在帐前停下。

第83章 83、83

宣珩允被楚彧请回了主帅大营。

楚明玥坐着未动, 心绪翻涌。

她怔怔望着帐外热流涌动的黄沙,被风掀起的帐帘一次次卷起,落下时顺带卷入一把尘黄。

大邺府鸣鼓逼战。

这是楚彧进帐后说得唯一消息, 想来战事紧急, 他匆匆朝楚明玥一拜,唤了声“郡主”, 就跟着宣珩允大步而去。

未有任何叙旧的机会。

楚明玥不懂战事, 不知这个消息何故让落寞伤神的宣珩允突然换一副天煞战神的面孔, 挎剑离去。

而后,一队精骑前来,护楚明玥的营帐一圈。

先前那个老妇人进来, 端来一碗煮羊肉,两个已经有些皴皮的李子, 楚明玥道谢, 突然意识到不知该妇人如何称呼。

老妇是聪明人,不等楚明玥开口,把托盘往楚明玥面前放下,屈膝就跪了下去, “大家伙儿都叫我张婶。不敢在郡主面前称大, 郡主您唤我老张婆, 早前不知是郡主来了,冒犯郡主,求郡主恕罪。”

楚明玥是金尊玉贵被娇养大的,可却从未被养成娇娇, 显然被放许多天的李子, 被她拿起带皮咬一口, 另一只手摆了摆, 待咽下一口果肉才道:“没什么冒犯,张婶你起来坐。”

“大邺府鸣鼓逼战,可是一场险战?”

她问完,又一声嚼碎果肉的脆响。

张婶站起身,却也不敢真就坐下去,始终站着,慈笑注视着低头吃果子的昭阳郡主,她对送过来的粗简食物没有任何蹙眉,吃得温雅认真,就像在吃上等的美味。

明明刚经历过惨痛的事,虽然她不知发生过什么,可却听说了昭阳郡主是被人从洛京一路掳来,这一路上,必然要吃苦的。

但她醒来,不见哭啼,不见惊慌,从容淡定。

老将军没和大家伙吹牛,他的女儿,知礼不矫揉,明艳不媚,是大漠里也能盛长的金阳花。

张婶面上含笑过了半晌,才想起方才的问话,笑意忽而被扫落干净,“我就是个妇人,知道的不多,但自开战至今,敌军向来不与我军硬碰硬,这回突然主动出战,没准儿是他们做全了准备?”

张婶确实所知甚少,楚明玥本也没想从一老妈妈口中听到多么精准的战事分析,她是看张婶方才过于拘束,这才找话聊。

她吃完一颗李子,又吃了几块羊肉,要了一杯凉水清口,向张婶道谢,随后起身欲出大帐,她方迈出一只绣履,身前两只手臂交错横挡。

“郡主,战事即发,陛下命我等护好您的安危,请您暂莫出大帐,得罪了。“

楚明玥愣怔片刻,挑眉侧目说话的人,“张首领,别来无恙。”

张辞水再次抱拳俯首,“郡主恕罪。”

楚明玥唇角梨涡噙笑,“甜儿何在?”

那夜沈从言死得突然,而她昏倒,却不知甜儿如今如何了。

“回禀郡主,甜儿关在春廊山县衙大狱。”

“我去看看她。“楚明玥道。

张辞水猛抬眼,“郡主不可!”话落,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对,匆匆低头,缓和语调继续道:“回廊山现在正乱,城镇里的古纥人疯了一样往城外跑,不知什么人传出去朝廷要屠杀城中外族人,眼下正乱。”

这些日子和边关的将士们呆一起,嗓门儿是越发大了。张辞水心里念叨着,挠了挠额角。

“反倒是大狱里安全,请郡主放心。”

楚明玥扫过帐外情形,只见被宣珩允派过来的每一个守卫都是精悍青年,人人脸上绷紧,作警惕状。

她不为难这些听命行事的黑衣骑死士,转身回帐内,留下一句“莫对她用刑,她年纪还小。”

*

至夜。

回营的将士们蹄声震山响。

楚彧跟在宣珩允身后翻身下马,鲜红的甲胄战袍被将士们手中的火把映出明亮光泽,“这个领兵的二王子手段委实毒辣,尽使阴险招数,绑一排妇孺挡在盾前,害我们弓箭手迟迟不敢松弦。”

“两军交战,用女子孩子挡箭!”楚彧狠狠啐一口。

主帅营帐掀开,楚彧、姚远以及绥远军中将仇潜、秦齐升等人紧随宣珩允身后进了帐内。

待这些满脸沙烟的将士们围沙盘坐下,一身戎装的年轻君王正将古纥的小旗从沙盘上拿下,他的脸上亦沾染着沙屑和火把被扬起的粉灰,却未让那张孱白俊美的脸少几分凌厉,反到有几许琉璃碎的美感。

这人若不是当朝天子,这些日常讲诨话的军中汉子定要揽住他肩头问一声“兄弟家中可有胞妹待嫁”。

他并不为今日战场上所见感到惊讶,甚至像是意料之中。

中郎将李享接过楚彧的话,不解开口:“他们今日这个打法,完全不似前些时日的游击作派,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其余将士纷纷应和,皆是不解。

宣珩允捻了捻指尖细沙,往那张落漆的椅子上一坐,轻掀眼皮,“二王子阿班诺华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死了。”

“死了?!”

“死了?!”

所有人齐齐问道,问完才发现不对,“这不对啊,阿班诺华的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大王子是大妃所生。”楚彧一头雾水。

他驻守边关数十载,对古纥王室不说如数家珍,却也是了解的。

“阿班诺华的母亲是汉人,他的兄长肖似其母,长了一张汉人的脸,故自幼借了另一孩子的身份,来我朝卧底多年。”宣珩允用漫不经心的声调,说出令在座将士瞠目结舌的消息。

“被顶替身份的孩子朕已找到,他并不知晓他的父亲当年曾去找过他。”

楚彧若有所思。

李享问道:“阿班诺华的兄长怎得就死了?”

“被朕杀死的。”宣珩允神色轻松。

可众人明显察觉出天子平静的身体里浮现出一股恼怒又复杂的情绪,无人敢就这个事情继续追问。

“所以陛下今日亲自率军出战、却又不紧逼敌军,是为探二王子手段。”楚彧忽然一掌拍在腿上,瞬霎拍散帐内的紧张气氛。

“陛下准备?”李享问。

“夜袭。”宣珩允平静道:“朕率领亲卫,尔等大军绕行接应。”

他扫过众将士,“此等小国,不值得久战,斩首计划最合适。”

“手刃阿班诺华,将其头颅悬挂于阿萨古塔,一举击溃敌军士气,入敌营时,尔等不可与古纥分散对冲,做白马阵进行总攻。”

这是非常冒险的做法,稍微出点问题、或有内奸,夜袭就会变成请君入瓮。在场诸人相互对视,无人开口。

现下若是有文臣在,怕是要痛哭流涕死谏阻拦。

但这大帐里坐的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个个心里清楚,陛下的计策就是当下最省时的策略,无人想和外族打持久仗。

夜中。

天子带一队近卫简单乔装,策马遁入夜色,陷入茫茫一片漆黑里。

远处一个亮着光的大帐里,楚明玥睡梦中睁开眼睛,透过小窗望向帐外一望无际的黑暗,心神忽然像是绑在一根绳索中间的针杵,不断摇晃着,晃出无端不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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