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110)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当绥远军中将楚彧率领二军将士抵达大宛与古纥的边境——阿萨古塔,被暖热的夏风倒灌进盔甲一兜滚烫的风沙。
绥远军常年驻守塞北,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率领一队骑兵从京中过来的张辞水被呛一口热气,他大马金刀往黄沙地一坐,连呸几声揪着铠甲一阵猛抖。
先前几日,绥远军的将士们对京中来得这一对人马颇有言辞,不过是一群会玩鹰隼的养鸟人。
几场合作战役打下来,这群唾沫横飞的汉子们早已忘记不值一提的不和,他们在吵吵骂骂中不断彼此熟悉,配合默契。
配合是真的配合,骂也是真的骂。
戌时早过半,这里的日头去的慢,这会儿,天仍大亮。
张辞水抖落干净脖子里的黄沙,拍着手站了起来,再一看,两队武将汉子们吵嚷着眼看就要动手。
他和楚彧相视一眼,各自卯足了劲喊一嗓子,两队人马瞬息安静下来。
“沈将军养伤不在大营,反了你们?!”楚彧人过中年,一双鹰目却仍犀利,他一扫站得七七八八的将士,抬腿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人腿肚子上。
被踢的年轻人愤愤道:“沈将军虽伤,可陛下所向披靡,方才,弟兄们就该乘胜追击,一举占领他们大邺府。”
楚彧抬起鹰目冷冷视他,“陛下有交待,穷寇莫追,不可越过阿萨古塔。”
这些将士们都是直性子,全都是跟着定远侯出来的人,没那些弯弯绕绕,陛下御驾亲征,纵使刚得知消息的前几日,有人在心里嘀咕过“养尊处优的白面书生哪会打仗”,可几场胜仗下来,他们早改观,个个心服口服。
尤其这位御驾亲征的陛下,不仅没有安坐营帐,每次出兵必要打头阵,那是真敢拿着长剑往敌军队伍里冲的狠人。
“承蒙兄弟们看得上我等。”张辞水拍着铠甲上的沙土,拍得噼啪响。
他做宣珩允的暗卫首领多年,干得都是见不得光夺人命的事,从未像如今这般畅快过,原来手中斩风刃割下敌人头颅的时候,是酣畅淋漓、不需憋闷的。
他往阿萨古塔看一眼,说不遗憾是假的。
阿萨古塔并非独立的一座塔,它左右相连一道半人高的城墙,绵延数百里。
城墙不高,哪怕是孩童也可轻易翻越,它的建设不过是两国边境分水岭的象征,而推倒古塔,意义非比寻常。
是以,这次由古纥军挑起的突然袭击,宣珩允吩咐,不得越过阿萨古塔。
他认为,这次袭击处处透着诡异,恐有埋伏。
“相信陛下自有安排。”张辞水朝众人抱拳。
这时,楚彧忽然诶一声,疑惑问道:“今日下午开始,就未见到陛下。”
万里长空传来一声鹰隼啼鸣,张辞水伸展右臂,一只黑羽鸟俯冲而下,双爪牢牢抓住他的袖盾。
张辞水取下鹰脚上信筒里的纸条,展开匆匆看一遍,抬眼望回楚彧,“陛下去接人。”
“接人?”
这下,两队将士们都跟着好奇起来,一人一句追问能让陛下亲自接的人会是谁。
张辞水横手一抹额角的汗,翻身上马,“我听说,绥远军的诸多将士们当年都喝过她的酒。”
一声高喝,马蹄扬起厚厚沙尘。
一众将士相视对望,楞了几楞,唯有楚彧面上露出喜色,招呼兄弟们撤军回营。
虽然不明所以,但这些汉子们都听到了酒,呼啦啦一阵马蹄震山响,齐齐往大营返。
而大营主帅帐内,并无将军。
照夜白离开绥远军大营,一路往附近的镇子春廊山去。前边策马引路的是黑衣骑原本驻守江左的姚远。
春廊山是唯一跨大宛和古纥两地的县镇,虽然当地县衙由大宛朝廷所设,但因其位置特殊、居民有半数古纥人,整个县镇在管理上格外松懈,不少两国的亡命之徒都藏身此地。
有人假借黑羽鸟传送消息予宣珩允,楚明玥就在春廊山。
待宣珩允赶到春廊山时,天终于暗下来。
来到一处气派府邸门外,姚远一抬手,带来的人马瞬间隐身在黑夜里。
宣珩允脚尖轻点,翻入院内。
院子里安安静静,唯有一处屋子亮着灯。
而屋子里,沈从言的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刚从地上爬起来,楚明玥退至墙壁,仓惶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剑。
沈从言肃杀在眉,他的手还在淌着鲜血,一滴滴砸落地上,汇聚成小小一摊血泊。
那双眸子,此刻像野兽至穷途,戾光暴涨,他动了动嘴唇,说出的话却是:“昭阳,听话,别闹了。”
明明是分外亲和的话语,楚明玥却从心底窜上一股寒气,凉彻骨髓。
她瞪着与往常大相径庭的男人,许久,叹了口气道:“大哥,你停手吧。”
“把剑放下,你伤不到我。”沈从言杀气凛凛,仍柔声道:“反会伤了自己。”
楚明玥垂睫,点了点头。幼时与沈从言过招,沈从言不忍真的出手,可她偏能回回弄伤自己。
她轻轻摸一下剑身,“这是大哥送我的袖剑,幼时未开刃,我央求许久,才在我及笄那日开了刃。”
沈从言气息一滞。
“你的心腹,他们都不是绥远军吧。绥远军听命于你,却绝不会背叛朝廷。”楚明玥手腕一转,剑刃猛然指向自己正心。
“昭阳!”沈从言伸手向前。
“站着别动。”楚明玥冷冷开口:“外边守着的,都不是大宛人。”
沈从言疑惑一霎,转瞬明白,方才屋门大敞,庭院里值守的人必然被她瞧见。
下一刻,院子里传来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短且急促,那一定是及其锋利的兵器,被杀死的人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他还未来得及扭过头去,一声破风的哨响嗖得穿过耳畔,锋利的玄铁箭破门而入,稳准狠贯穿他的左右肩胛骨,从身前穿出。
大门在他身后轰一声倒塌。
楚明玥明丽的眉目被溅上几滴鲜红的血,本就艳丽的面容愈发妖异灼艳不可直视。
她的视线越过沈从言,看到空洞的门框外,收弓疾步而来的玄衣男人。
姚远紧跟其后,收起他手中弓箭,随即递上剑鞘镶辍的红宝石的长剑。
“你再无机会改错了。”楚明玥望着沈从言,平静道。
第81章 81、81
沈从言的左右肩胛骨被洞穿, 他的两只手臂使不出力气,他嘲弄得笑一声,果然, 宣珩允不肯在楚明玥面前杀他。
他怕, 怕自己血溅当场的一幕被楚明玥记在心里一辈子。
这人真卑鄙啊,他连楚明玥的心里会惦记谁, 都算计着。
庭院里兵器相撞的声音逐渐弱下来, 他听到一声戛然而止的断气声, 那是他的心腹。
沈从言猛地呕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倾洒在胸前,洇成一大片触目的红。他的身体摇晃两下, 向后倒去。
就在下一刻,他忽然猛地向前扑过去, 一把夺下楚明玥手中短剑, 一手掐其脖子绕其身后挟持,从他前身穿出的两支箭簇抵上楚明玥后背。
楚明玥没有挣扎,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头顶传出。
“你怎么还没死!”沈从言握剑的手腕在颤抖,他的血越流越多, 撑不了太久, 这双手臂就废了, “你怎么能赶得过去,你应该去死的。”
他字字说得几乎要咬碎牙根,他难以置信,就算他识破计划, 他亦笃信绥远军的将士们会一鼓作气踏平阿萨古塔乘胜追击。
他是暗示过楚彧, 一鼓作气踏平古纥, 这是定远侯的心愿。
将士们怎么可能凭他一句话就止步阿萨古塔, 这不可能,他不过才来军中半月而已,他是了解绥远军的。
宣珩允沉冷凝视着他,像在注视一具尸体,“绥远军听命沈将军,却不听信沈从言。”
“楚彧这个废物!”沈从言眸底凶光大涨,“让你的人退出去,把你手中的剑丢过来,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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