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旧在(重生)(70)
作者:枕月长终
“不过就是运气好些,没有被官家查到而已吗?你狂什么?你在狂什么?!”
慕箴始终没有说话,就连程兴的手快到抓到自己下颚时,他也一直没有动作。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垂眸望着他,那样平淡的眼神,和望着眼前这扇牢门没有任何区别。
“运气好些。”
许久,慕箴才讳莫如深地开口:“你说我慕家,运气好?”
“也许是吧,”他轻扯唇角,咧出一抹讥笑,“没有你们家的脑子,我确实运气好些。”
程兴一顿:“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爹没有在冷运上动歪心思,就算没有毁了祭祀,换句话说,就算你程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但只要那日义卖第一是你们,这市舶司的提举轮到你家头上,这结局就没有任何区别。”
慕箴极少会这般长篇大论,更何况是与程兴这样的人。
极度的不耐让他的脸上笼着一层寒意:“明白吗?无论如何,程家都得死。”
程兴如遭雷击,惊愕愣在原地,就连手都忘记收回来,滑稽地僵在半空。
“什么意思……我爹,我爹又没有得罪人!”
“当然得罪了。”
慕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如今朝廷经济羸弱,远在北朔作战的官兵粮草都不足,一个商户为了区区从五品的官位就能毫不犹豫砸出六十多万两白银。”
他上前一步,对上程兴的双眼,眼底晦暗如海:“你说,你得罪的是谁?”
程兴瞠目结舌,禁不住一般连连后退,他疯魔一般摇头:“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那时,义卖开始前几日,听闻谁能赢得义卖,谁便是下一任提举之时。
他们全家人都志气满满,只有他爹程易扬疲懒,不愿做官,是他娘硬逼着程易扬参与。
程兴当时正名声扫地,他想到若是自己爹为官以后,在渔阳可以更加横行霸道,就连那个最讨人喜欢的叶明熙也能随便玩弄。
他跟娘连劝了几日,程易扬才同意去的义卖。
若真是如……真是这样,岂不是他自己把自己害了?
程兴兀自崩溃,又愤然抬头:“你骗我!你骗我!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告诉我!”
他可不信慕箴会有这样的好心,不来看自己笑话也就罢了,怎么会告诉他所有的真相。
慕箴轻笑出声:“我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
有什么能比摧毁他的内心,看他彻底崩溃,更可乐的呢?
他伸出玉一样的手指,掐住程兴的下颚,黏腻脏污的触感让他皱了眉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碰了不该碰的人,便是如今的下场。”
“蠢货。”
程兴被他桎梏着,慕箴眼底的冷寒刺骨,他安静了片刻,疯魔笑道:“没错!没错!你就是运气好,投胎到了慕家这样的门第!”
“死了一个慕大!又毁了一个慕二!生意再大又能怎么样!你笑我程家沦为众矢之的,我看你慕家分明就是要步我们的后路!你就是第二个我!”
程兴已经彻底失心疯了,他仍在笑着:“慕二!我跟你大哥一起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等着你!”
慕箴仍旧神色淡淡,但手背上横亘的青筋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静静地听完,算得上温柔地对着程兴笑道:“你怎么会死呢?”
“你得断手断脚,苟延残喘地去北朔流放啊。”
说罢,也不再理睬,收回手后细致擦干净手上的污渍,扬长而去。
徒留牢房中程兴的怒吼和疯笑:“我诅咒你!慕箴!我诅咒你无亲无爱!病痛缠身!永不止息!”
出来的时候,刘澈正等在门口。
他见慕箴:“没出什么事吧?”
“嗯,”慕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他的手别给他治,路上也记得多看着,别让他死了。”
北朔蛮荒,程兴断手断脚被流放到九成九活不下来,但慕箴如此发话,就是要让程兴吃尽苦头。
刘澈头发有点发麻:“……让人多注意,不会让他死的。”
“嗯。”慕箴又问,“程家的财产清算了吗?”
“正在处理,不过数量还是有点超乎想象,整个知府加班加点估计也得一周的时间。”
“差不多,”慕箴回道,“汴京那边也会派人来,在人到前清算完就成。”
刘澈望着他总是成竹在胸的神情,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渔阳剩下的百姓就会没事了吗?”
“那得看这程家的分量够不够让那位满意,以及我交代的事你有没有尽心。”
“当然!”面对慕箴的话,刘澈差点跳起来,“我按照你说的,将渔阳几个大头家里的店铺合法查封,压一段时日的流水,没问题的。”
慕箴有些恹恹:“那不就行了。”
说到这,刘澈想起来前段时间他们一行人想去为明熙报仇的时候,慕箴设计断了程兴一条腿,当时也因为这事关了广艳栏。
他没记错的话,广艳栏也有慕家的一份。
那时候,他就……
不,不对。刘澈有些怔愣地想,年初慕箴刚来渔阳的时候,就以身体不适查不了账的原因,转卖了几家不怎么挣钱的店铺。
从那个时候,慕箴就已经预料到,并且在盘算着了。
刘澈额角冷汗簌簌而落,他突然想起最开始他爹要他询问慕箴意见时,自己十分不理解的模样。
慕箴那时冷淡,也不常出门,整日不是在家里就是去普觉寺。
直到后来某个时候,他才开始与自己走得近了些。
夏天的时候,他和他爹都猜到了陛下的意图,李阙想要吞了商航转为国运,削弱整个渔阳的经济充盈国库。但为保百姓的营生,他二人急得抓耳挠腮。
是慕箴那时主动告知他,与其让李阙想方设法克扣征税,不如主动将最大的肥羊拱手相让。
从不问世事明哲保身,到主动献计,慕箴态度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澈想了想,依稀记得是从明熙留在渔阳那段时间开始的。
他望着走远的慕箴身影,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
或许他对于明熙的感情,实在太过浅薄,他想。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在心中做过了选择,朦胧的倾慕和有力的帮手,他不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慕箴吗?
但若是这个选择交给了慕箴,刘澈有些气馁地想,如果对面放了什么选择,慕箴都一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明熙吧。
这就是他二人最大的差距。
程家财产移交汴京那日,莫说是远道而来奉命押送的京官,就是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各个都看傻了眼。
成箱成箱的白银珠宝,银票商契,源源不断从程家搬出,这头都走到了尽头的城门,另一边的程家门口还在往外搬运着。
话本子里的戏言,大家闺秀出嫁之时要十里红妆,程家这阵仗,只怕排着队能有大几十里。
车马押运着宝箱,形成密密麻麻的一道风景,渔阳的百姓围观着,无一不啧啧称奇。
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程家数一数二的富贵,但当这富贵换算成实物,真切地一一摆在眼前,还是叫人震惊得发麻。
慕箴也站在高处围观着,望着逐渐被搬空的程家,他眸光黯淡。
“我诅咒你无亲无爱!病痛缠身!永不止息!”
程兴疯癫的话语这几日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忘也忘不掉,空然回响。
他又想到了年初时,自己决意要来渔阳时,母亲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掉泪的却是她自己。
兰氏一病不起,向来要强的人变得脆弱不堪,她握着慕箴的手,甚至是卑微的语气向他祈求:“我护不住你大哥,你相信我们一定能护住你,阿箴,就当娘求求你,陪在我们身边,哪儿也别去。”
慕家主当时就站在慕箴身边,望着他的神情也是不解又伤情。
就像程兴说的,大儿子惨死,二儿子病重,一个两个都不在他们身边,就算赚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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