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堪大任(49)
作者:长尔鲨
虽只是妾室,但于石雁回而言,算是良配。
老班主夫妇都觉得好,石雁回便也害羞地点了头,只是心里害怕,不知主母如何看她。
待入了谢府,见到主母陆琼瑰,石雁回小心翼翼地请安、想要侍候,不想不仅没有被厌恶排斥,还得了主母宽和地免去了侍候之举。
虽然陆琼瑰待石雁回并不亲近,但也从未有过为难,而且陆琼瑰待丈夫谢照古也不怎么亲近,性情如此。
石雁回觉得自己万分幸运,年幼时得了义父母养育、义兄和满戏楼的人照拂,成亲后夫君温柔、主母和善,她十分珍惜又感恩,更加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嫁入谢府的第二年,石雁回有孕了。她起初难免惶恐,毕竟主母这么多年都未有孕,如今她这个刚进门的妾室抢先生子,未免不成体统。
还是陆琼瑰宽慰她,说自己难以生育、早已不做念想,让她安心生养。
次年,石雁回产子,彼时这孩子还是谢府的长子,谢照古给他取名为淮清。三年后,石雁回又生下了女儿,取名为云闲,仍是谢府唯二的孩子。
至此,谢府一儿一女都齐全了,又都是妾室生下的,反倒正室夫人陆琼瑰越来越深居简出。
石雁回怕那些风言风语,又见陆琼瑰并不排斥两个孩子和她,便日日带着孩子前往陆琼瑰的院子请安,她陪着陆琼瑰抄佛经,两个孩子在旁玩耍。
直到谢淮清七岁、谢云闲四岁这年,谢照古从外带回了身形消瘦的谢缘君,对外宣称,谢缘君是他和正妻陆琼瑰的亲生儿子,只是这孩子来得不易、刚出生便差点夭折,他们便听了算命先生的话,这些年静悄悄将孩子养在寺中、直到如今孩子十岁了,才敢带回来。
谢照古和陆琼瑰此前成婚多年没有孩子,这事儿并非秘辛,若说两人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怕惊了动静所以连怀孕期间都没有宣扬,陆琼瑰本就不多出门、所以没被公然发现过有孕,倒也足以说服人。
而且,若非亲生,谢照古怎会带回谢府、将嫡长子的位置给这孩子?主母陆琼瑰又怎愿认下这孩子?更不用说,谢缘君和此前的谢府“长子”谢淮清在相貌上还有两分神似。
谢缘君的身份就此落实,谢淮清变为了二公子,谢云闲变为了三小姐。
谢淮清和谢云闲起初都有些不适应,但石雁回却接受得很快、还松了口气。
她不是个争抢的性格,还怕别人误会她要争抢、从而惹祸上身。从前谢府的孩子都是她所出,如今有了正经的嫡长子,她温柔叮嘱谢淮清和谢云闲,一定要敬重亲近大哥。
谢淮清和谢云闲便去找谢缘君亲近玩耍,但谢缘君却很是抵触他们。
谢淮清那时年纪大点、想得稍微多点,也有脾气,觉得既然谢缘君不愿意和他们亲近,那他们也不用讨好他,不去招惹他就行了。
但四岁的谢云闲比较死心眼,觉得娘亲说了要跟大哥好好相处,他们就要听话。谢淮清没办法,总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去找谢缘君,便只能总同她一起。
谢缘君阴鸷着脸色叫他们滚,谢云闲终于被吓哭了,哭声惹得谢缘君更加不快。
石雁回觉得是自己的错,做了糕点去向谢缘君赔罪,又保证谢淮清和谢云闲不会再来打扰谢缘君的清静了。
谢缘君却只是打翻了糕点,冷讽着叫她放宽心,说他如今虽是谢府嫡长子,但将来必不会同她儿子抢家产继承,她大可不必这么惺惺作态,便是装了可怜,回头谢照古也不会听她的枕头风、转而来惩罚他这个嫡长子。
石雁回凄惶无措,竭力解释。
当日的动静很快传到了谢照古耳中,他去到石雁回的院子,将她斥责了一番,石雁回不敢再辩解,嗫嚅认错。待谢照古走后,她躲到府上僻静的湖边一角,暗自垂泪。
谢淮清知道娘亲被父亲斥责后,又在娘亲的院子里没见到人,便先把年幼犯困的妹妹放到了嫡母的院子——虽然亲生孩子回来了,但陆琼瑰还是让石雁回常带着孩子到她院子,谢淮清和谢云闲跟这位嫡母的感情也很好。
放下了妹妹,谢淮清便独自在府里找寻娘亲的身影,最后看到了坐在湖边、眼睛哭得通红的石雁回,她正在伸手去探大概是不慎飘落到湖边荷叶上的手帕。
谢淮清正欲跑过去,就见石雁回身形不稳跌入了湖中。
石雁回不会游水,年幼的谢淮清也不会,他惊惧地喊着“娘亲”,下意识跑过去想要把她拉上来,但手够不到、也没有看到能探长的竿子或树枝。
谢淮清大喊救命,喊了几声见附近无人,他只能又看了一眼湖中挣扎的娘亲,咬牙跑去能看到人的地方喊救命。
但救上来还是迟了,石雁回因溺水而亡。
旁人都说,石雁回是性情敏感又倔强刚烈,让自己的孩子去讨好刚回府的嫡长子,本是一个妾室的生存之道罢了,却没想到不仅没成功反倒被误会是心怀不轨、想要挑拨嫡长子在府中的地位,于是石雁回想不开就自杀了。
谢照古也是如此认为。
他吩咐了管家好好操办石雁回的丧事,又满口愧疚地反省,说他明知道雁回心怯、却不听解释便责骂了她,她这些年哪里吃过这般大的委屈,大概是太绝望害怕,才寻了短见。
谢淮清悔恨自己没能更早找到娘亲、没能救起她、伤心娘亲的去世,同时还要不停地反驳,说他娘亲虽然胆小但并非遇事便寻死,她不是自寻短见,他看到了,是意外落水。
可是,没有人听信他的话。
他们都更愿意相信,是这个胆怯的妾室因被误解而万念俱灰、自己跳入水中。
而谢淮清身为她的儿子,又是第一个发现生母落水的,大概是不愿意相信生母抛下他和妹妹寻死的事实,也不愿意让人觉得生母竟这般心窄吧。
谢照古起先体谅谢淮清刚没了娘,但听多了也就烦了。发现谢照古露出烦躁之色时,谢淮清沉默了。
他来到嫡母陆琼瑰面前,问她:“母亲,连您也不相信我吗?您也觉得我娘会轻生吗?”
陆琼瑰正在为石雁回抄往生经,闻言道:“淮清,是不是轻生,你娘都已经死了。纠缠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死于意外落水,就比轻生跳湖,要更好吗?”
谢淮清不知道,但他就是觉得,他娘不是自寻短见,就不该在活人口中死于轻生。
他又去看谢云闲。
妹妹哭得眼睛发肿,问他:“哥哥,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谢淮清道:“娘亲没有不要我们。”
谢云闲:“那她为什么要跳湖?”
谢淮清:“她没有跳湖,只是意外落水。”
谢云闲:“可是,别人都说是娘亲跳湖。”
谢淮清:“但哥哥说不是,你不信哥哥吗?”
谢云闲懵懂地看着他。
谢淮清理智上知道,谢云闲年纪还太小、听不明白是正常的,但又无端更加愤怒起来,怎么可以连妹妹都以为娘亲是自己跳湖呢?
那之后,谢府的人都说二少爷变了,从前见人就笑,如今和谁都不亲近了,连亲妹妹都总是放在嫡母院子里不去看望。
那年,七岁的谢淮清坐在湖边,独钓了一个月的鱼。
往后年岁渐长,谢淮清发现自己更怨谢照古这个父亲了,也看不得嫡长兄谢缘君过得好。
虽不再谁都波及、连嫡母和亲妹妹都不放过,但时间久了,重新亲近起来的那种能耐好像就没有了,总归还是一直生疏了下去,甚至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让人想要避而不见。
……
兰微霜钓起一条鱼,顺便看了谢淮清一眼,难得见他在出神发呆,便手腕动了动,将鱼钩上还在挣扎着活蹦乱跳的鱼移到了谢淮清面前。
谢淮清回过神的同时,被鱼身上的水珠溅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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