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把煎好的药倒出来，回到床边时，方楚宁已睁开眼，灼灼有神地看着他，谢珏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坐在床沿。方楚宁的掌心似还带着湿润的汗，他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一旁，似还能感受到谢珏的体温。

“喝药了！”谢珏淡淡说，他放下药后想去扶他，方楚宁沉默地蹙眉，疼得根本起不来，谢珏不忍，“躺着吧。”

方楚宁也没挣扎着起来，沉默地看着他，谢珏把药吹凉，一语不发地喂给他，谢珏在他眼底看到委屈。

“疼了？”

方楚宁摇头，一碗药渐渐见底，方楚宁想起西州时，谢珏也曾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

谢珏说，“心里憋着气，别找知许打架。”

“他来挑衅我。”

“是吗？”

方楚宁委屈说，“好疼啊，听风。”

“那就少说话。”

谢珏把碗收到一旁，方楚宁喝过药后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很快就消散，他看到支开的窗户外飘雪如絮，隐约闻到梅花香，谢珏的院子离开梅花园很近。

“谢珣伤得怎么样？”

“你下的手，问我做什么？”

方楚宁乐不可支，笑着笑着牵动伤口，乐极生悲，疼得闷哼，谢珏慌忙过来查看，方楚宁是内伤，谢珏也只能看着，越看越恼火，若他和谢珣能收着点，何至于此。两人都不要命地往对方身上招呼，一个比一个没分寸。

“听风，你是不是一夜没睡？”方楚宁问。

“嗯。”

“上来陪我睡一会。”

谢珏坐在床沿，沉默是金，方楚宁也不催促，谢珏抵不过他那双过分专注的眼神，放弃了抵抗，他的确是一夜没睡，有些疲倦。

可躺下来，也睡不着，他心里压着事不吐不快，“你要在西州留多久？”

“我伤成这样，你要赶我走？”

谢珏犹豫片刻，侧过身去看着他，“阿宁，你受伤，是故意为之吗？”

“不是！”

“好！”

别的事，他就不问。

方楚宁苦笑说，“从小到大，我不愿说的事，我只会沉默，不会骗你。”

“我知道。”谢珏没好气地说，“你究竟想打谢珣多久了？”

“我真的挺冤枉，他一直在挑衅，我也好奇，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他这么痛恨，不如你来解惑。”方楚宁好整以暇地问，语气还有些愉快。

谢珏说，“不知道。”

“不可能，他在你面前没有秘密。”

“那你说错了，他还真藏了秘密。”谢珏忍不住和他闲谈起来，“藏着掖着，还要费心编故事来骗我。”

“真的假的。”方楚宁怎么觉得有点不太相信，他笑了笑，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韩子期这笔生意，非做不可？”

“为了这事？”谢珏失笑，“大帅不了解我和谢珣，你应该清楚，这生意不可能做得成，养好伤就回中州吧，你在这里久留也不合适。”

“……行！”

两人规规矩矩地躺着，手却不再牵在一起！

第437章 温柔

如意一大早就吵着要爹爹，张娘子带他过来找谢珏，侍从不在院内，张娘子不敢轻易进谢珏的卧室，抱着如意在廊下等着，盼着侍从能回来通报。可如意却扛不住，在她怀里挣扎着下来要去寻谢珏，张娘子差点抱不住他，只好把他放下来，还没等她抓住，如意一溜烟就冲进去。

谢珏本是浅眠的人，今早却睡得很沉，方楚宁勾着他的手正放在手里玩，就看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如意走路摇摇晃晃，还不是很稳。扶着床沿和方楚宁大眼瞪小眼，好奇地看着出现在他爹床上的男人。

那双酷似谢珏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方楚宁。

“爹爹……”

“嘘……”方楚宁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如意的小胖手撑在床沿，想要爬上来，可惜腿短使不上力，憋得脸都红了。方楚宁忍着疼痛起身，把如意揪上来，顺手帮如意脱了鞋，如意爬到谢珏身边想要喊他，方楚宁把孩子揪过来，掐着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又回头看着谢珏的脸，“真像。”

镇北侯谢渊的几个儿子，长得都像他，特别是眉眼，几乎一模一样，谢珏和谢珣眉眼也很像，且因气质的缘故，给人感觉截然不同。

那双眼睛长在谢珣脸上，春水涟漪，自带情意。

长在谢珏脸上，如孤山寒泉，清澈幽冷。

这样的眉眼在孩子身上，懵懂天真。

方楚宁想起谢珏孩童时，心中不免有些欢喜，手指戳了戳如意的脸蛋，“谢闻……如意，倒是好名字。”

如意好奇地看着陌生的男人，方楚宁脸上淤青未消除，一夜过去伤痕更深，脸上青紫渐深，有些黑紫，看起来很是吓人。

如意有点害怕地往后躲。

“别吵你爹，他在睡觉。”方楚宁的声音温柔地哄着孩子，“这么粘人啊，一早就来找爹，你爹是不是很疼你？”

如意平日就爱粘着谢珏，睡前要爹爹哄，醒来要找爹爹玩，谢珏没空他才会找谢珣和凤妤，如意看着谢珏，又看看方楚宁，更是困惑了。

如意爬了过来，干脆躺到谢珏和方楚宁中间，乌溜溜的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看着方楚宁。小孩子躺在两人中间，方楚宁就不能再勾着谢珏的手，有些遗憾。如意像是一条虫似的在中间翻来覆去，似是好奇，又爬起来看着方楚宁。

方楚宁哭笑不得，“你在看什么？”

如意冲他一笑，也不害怕了，方楚宁知道自己伤得可怖，怕吓着孩子，也对他笑了笑。如意多动症似的把谢珏吵醒了。谢珏睁开眼就看到如意和方楚宁大眼瞪小眼，他心中微微一疼，却没有出声，方楚宁也察觉到谢珏醒了，却没说话。

“爹爹……”如意看到爹爹醒了，愉快地扑过来，用自己的脸去蹭谢珏，非常亲昵，方楚宁看着父子两人，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谢珏摸摸如意的头，“早膳用过了吗？”

如意摇头，谢珏抱着他坐起来，如意坐在他怀里，指着方楚宁，似是问他是谁，谢珏揉揉他的头发，“去用膳吧。”

如意乖乖地点头，捧着谢珏的脸亲一口，方楚宁眉心微微一沉。如意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谢珏怕他摔着，伸手抱着他下去。

如意出去后，方楚宁平静地说，“你对儿子倒是真耐心。”

“我对你更有耐心。”

方楚宁，“……”

他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干脆沉默，方楚宁见过谢珏和孩子怎么相处的，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困惑。

谢珏还等着方楚宁问孩子的事，谁知道方楚宁不再过问，安静地闭上眼。

张娘子在外一直等着如意，见他出来赶紧抱着离开。

谢珏起身，吩咐侍从传膳，又派人去告知方玲君，方楚宁已醒，让她不要担心，方楚宁起身仍有些困难。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看着谢珏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些杂事。

“我养伤这段时日……和你同住吗？”方楚宁问。

“嗯。”谢珏淡淡说。

“同睡一榻？”

“对！”

方楚宁哂笑，“不必盯这么紧吧，出门盯，回来也盯，你干脆粘在我身上吧。”

“行！”

方楚宁深呼吸，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下手黑，谢珣也黑，方楚宁疼得咳了几声，谢珏端着药过来，“这是止疼的汤药。”

“没事，我忍得住。”方楚宁不太愿意喝止疼的汤药。

谢珏蹙眉，“我亲手煎的。”

“给我！”方楚宁伸手，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侍从把早膳摆在厅里，方楚宁也闻到膳食的香气，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从昨日午时起，他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腹内空空，闻着香气时饿得烧心。

他刚扶着方楚宁坐下来，就见张娘子抱着如意过来，忐忑不安地说，“二公子，如意想和你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