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109)
作者:乔家小桥
朦胧中听见燕澜呢喃的声音,她醒过来,连忙走去床边坐下:“大哥?”
燕澜双眼紧闭,眉头皱出深深沟壑,一幅强忍痛苦的模样。
姜拂衣伸手覆在他额头上,竟比刚回来时还要滚烫。
之前已经以剑针扎过他的晴明穴,不敢再扎了。
柳寒妆也无法诊出他旧疾产生的原因,说稳妥一些,还是让他自愈比较好。
“燕澜?”姜拂衣又喊一声。
燕澜没有反应。
姜拂衣凝视他比旁人略深一些的眼窝,很难想象,她这看着就很精贵的大哥,年幼之时究竟遭过什么罪。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母亲封印怪物有关系。
如果是,姜拂衣更不知道该怎样去评价他母亲的做法。只能说人心总有偏颇,她会觉得燕澜可怜。
不想干看着,姜拂衣想要去打些水来给他敷一敷,多少会舒服一些。
手从他额头拿来,倏然被他握住手腕,又给按在了额头上。
燕澜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展了一点。
姜拂衣微微怔,想起来自己体温低,尤其睡着的时候,冰块儿似的,每天醒来整个床铺都是冰凉的,还真挺适合解热。
她没想太多,踢掉鞋子,面朝燕澜侧躺下来。
给他散热,自己还能睡的舒坦,一举两得。
等燕澜再度昏沉着醒来,扭脸瞧见姜拂衣躺在身边,一条手臂还搭在他胸口上。
他起初没有多大的反应,以为自己处于梦中,就这么怔怔看着。
姜拂衣是来照顾人的,并未睡沉,感觉到他动了,立刻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这样鲜活的眼神,燕澜瞬间清醒,知晓不是做梦,却又像被梦魇着了,僵着不能动。
“醒了?”姜拂衣边问边去摸他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你渴不渴?”
她起身去给他拿水喝,发热的时候,人是很容易口渴的。
姜拂衣离开床铺,燕澜才从梦魇中解脱出来,撑着坐起身:“谢谢。”
难怪他原本梦到了被困火山,后来又来到了冰川雪原。
是她奇怪的体温。
姜拂衣调了一杯温水过来,见他哪怕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也是挺直了脊背,坐的端端正正。
便拿了枕头竖在他背后,推着他的肩膀,将他按下去:“你真不嫌难受?”
燕澜没力气,轻易给她按倒,靠在软枕上。
不太习惯这种坐姿,但燕澜也不曾反抗,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又道了一声谢:“阿拂,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我从小其实很少生病受伤……”
很少麻烦任何人。
当然,也没人像姜拂衣这样照顾过他。
姜拂衣想到他的眼睛,他心里定然有数,也就不在他伤口上撒盐了,说道:“大哥怎么生场病,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谁没有个虚弱的时候,你能照顾我,我自然也能照顾你,感情不都是相互的?”
燕澜低头喝水,寻思她说的“感情”是什么感情。
踟蹰许久,他过不去内心那关,坦白道:“阿拂,我之前已经醒过一次。”
姜拂衣在床边坐下,想问什么时候,突然想到之前纱幔晃动:“那你为何不吭声啊?”
燕澜窘迫道:“我不小心看到你在上药,多有冒犯,很抱歉。”
姜拂衣:“……”
她好生无语,她也算生了副冰肌玉骨,往常被男人瞧见裸背,听一声冒犯是应当的。
可如今,从右后肩直达左后腰,三条拇指粗、皮肉外翻的狰狞血痕。
哪个男人看见能生出冒犯之心,当真是英雄好汉。
“伤在背上,若不是你还病着,我都想喊你起来帮我涂药,”姜拂衣反手涂药难度不小,牵动伤口疼的厉害,好多地方都没涂着。
又觉得好笑,眼睛一眯,视线从他脸上向下挪,故意逗他,“要说冒犯,我看是我更冒犯。”
燕澜稍稍怔,随她视线下移,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外袍被脱掉了,只穿着件单薄的中衣,且谁给他脱外袍脱的相当粗鲁,中衣系带都被扯掉了一半,他几乎是半敞着胸口。
想也知道是柳藏酒。
这个寄魂,竟然没有提醒他。
燕澜手里还拿着茶杯,只能空一只手出去,将松散的中衣先裹住。
又想起自己的梦中,似乎有拥抱过冰川,他是不是睡着之时,真的抱过她?
就这样衣衫不整的抱过她?
姜拂衣见他这副惊怔的模样,更想笑。怕他身体虚弱承受不住,不逗他了,说正事儿:“大哥,你那会儿是施了什么血咒秘术,吐在我胸前那口血,滚烫的厉害,像是吃了一颗突破仙丹,直接令我突破屏障。”
燕澜手里的杯盏一晃,摁住那些胡思乱想,尴尬道:“我如果说,可能是我的天赋,你信不信?”
姜拂衣诧异的“啊”了一声:“你觉醒天赋了?”
燕澜难以启齿:“寄魂说有,但我难以理解这种天赋……”
姜拂衣忙问:“什么天赋?”
无论是“信徒”还是“螳螂”,燕澜一个也说不出口,他往怪物身上推:“我更多觉得,可能和我体内的怪物有关系。”
姜拂衣竟没怀疑:“那这怪物确实挺可怕。”
能令怪物突破的怪物,能催熟她稚嫩心脏的力量,这难道还不可怕?
虽然燕澜很惨,姜拂衣不由想到,这“燕”字,从北到南寻找的估计并不只是温暖,还有强大的力量。
这可比温暖更蛊惑人心。
姜拂衣压住心中陡生的邪念,从同归里取出《归墟志》,放在床铺上:“这个还给你。”
强调一句,“我没偷看。”
燕澜低头看这册竹简:“我知道,没有秘法是打不开的,这个秘法,只有我族少君才知道。”
姜拂衣语带笑意:“但我并不知道呀,我若是尝试偷看,大哥下次打开《归墟志》时,是不是也能发觉?”
燕澜点头:“可以。”
姜拂衣猜着就是,她抱着手臂,看向自己的脚尖:“所以,大哥是故意不将《归墟志》收起来的吧,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偷看。因为你听见他们喊我小石心人,说我有颗石头心,你疑心我是大荒怪物,怀着目的接近你。”
燕澜也低着头,看向杯盏水中自己的倒影,没说话。
屋内的气氛逐渐改变,添了几分与夜色相得益彰的沉静。
这算是承认了么。
不知为何,姜拂衣的胸口略微有一些堵:“你肯定是想到了之前,我从柳家三姐口中得知有《归墟志》这本书册之后,夜间练习音灵花,来你房间偷窥你。之后,我又时常向你旁敲侧击书册里的内容,你知我重视这本书,就拿这本书来试探我。”
“那你是不是大荒怪物?”燕澜慢慢抬头,眼珠虽还浑浊,目光却很清晰,“你是不是一直想偷看《归墟志》?尤其是瞧见《归墟志》并不只是一本书籍,内含麒麟神兽的精魄,是件能收怪物的神器之后,有没有想要藏起来?”
事到如今,姜拂衣知道自己遮掩不住了,也不想再遮掩:“我之前确实很想偷看,因为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大荒怪物。”
燕澜蹙起眉。
见他杯盏空了,姜拂衣从他手中拿走杯子,起身再去给他倒杯温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自小身边只有我娘,而她有疯病,大概是送剑送太多导致的。我对我的种族其实一无所知,直到遇到兵火,从他口中,才第一次怀疑我们石心人也是大荒怪物。那时候我就不再想偷看了,只想阻止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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