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膳开始仆人奉命来叫他，他也不理不睬，仆人锲而不舍地敲门，他就一个枕头砸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被由外打开，还在生气的小罗阎差点又一个枕头过去，却听到了熟悉的母亲的温柔嗓音：

“我阎儿这是怎么了？”

四五岁的可爱小姑娘躲在妇人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床上拢着被子缩成一团的不明物体。

“哥哥？”

母亲与妹妹齐齐出马，小罗阎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眼眶有点微微的红。

妇人轻轻叹息了一下，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脑门瓜子，道：“即使见不着面，你也可以写信给小师傅啊。”

小罗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个操作啊！

是的，原来还有这个操作。。。

自那日起，远在云静寺的社伊便开始经常收到小罗阎寄来的信件，通常说着一大堆无所谓的废话，然后就是：

［……想你，我娘答应过段时间去云静寺上香拜佛，到时候我也跟去，然后咱们又可以见面了！……］

即使隔着纸张，也能够感受到对方迫不及待的兴奋与期待。

然而最终，两人都没等来那个日子。

——噩耗，降临了。

*

身后传来脚步声，社伊侧过头，看向了来人。

“了明师兄，今日有我的信吗？”

漆黑的眼眸虽一如既往清澈而平静，了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微微亮起的期待，声音突然就哽在了喉咙深处。

了明顿了顿，几步上前，露出与以往一般的微笑，揶揄道：“怎么，见着师兄的第一句话就是提别人？那师兄可真是要伤心了。”

社伊沉默不言，只拿眼静静注视他。

半响，了明叹息一声，伸出的手掌第一次触摸到那头柔软而顺滑的乌黑长发，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开心，一再想到从山下得知的消息，他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信，是没有了。”

看着小僧人微微变得暗淡的眼眸，了明忽然于心不忍。

只是，这事儿终究还是会被知道，是早是晚，结局又有何不同？

“师弟，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好，迎接人生八大苦难之一……生死离别的考验了吗？”

***

剧情按着原定的方向飞奔而去，不偏不倚，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他与男主的相识吧。不过，强大的剧情也将微微偏离的轨道，立马给圆了回来。

得知好友死亡消息的社伊，心情很是低沉了一阵子，心疼得了明师兄都感到了万般后悔，不该那么直接说出来的。

不过，倒是社伊自己走出了悲伤，逝者如斯，他除了替好友诵一段往生经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

十年。

十年的时间，能做什么？

足够一个天真固执的小鬼，历经家破人亡，刻骨仇恨，最终成长为阴鸷狠辣的魔道中人。

且足够一个尚且稚幼的小僧人，成长成为受万人敬仰的一代圣僧。

——归悟大师。

……

社伊在收拾东西，柔软的衣物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折叠，然后放进了包裹之内。

旁边，十二三岁的小弟子犹豫着开口道：“您不必亲自动手，还是让我来……”而且，这些本该是他应做的事情。

小弟子——慧心，负责归悟的日常起居。

“无碍。”

社伊淡淡道，心里想着这次的佛法大会。

佛法大会每二十年召开一次，举行地点不尽相同，是各大佛寺中由德高望重的大师交流佛经慧言的一次佛礼，大概连开一个月左右。

就在今早结束晨诵经文，方丈便宣告了这件事，由他跟随主持前往大运城参加此次的佛法大会，无人有异议。

世人皆知，在归悟大师成年日，云静寺主持赐予法号：归悟，徒然天降圣光，梵音絮绕，当时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有人说：归悟大师是圣人的转世。

有人说：归悟大师是天命之子。

有人说，……

此次佛法大会前来礼佛的百姓，空前绝后的庞大。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佛台上论经讲道的身影，金丝勾勒云纹袈裟，笔直身姿如劲松竹立，低垂的眉眼，一颦一转似画，绝世天资也不为过。

人群末端角落，隐于阴影处，一双暗沉阴鸷的眼眸同样静静注视着……

……

结束一日的礼佛，告别主持回到自己院子的社伊。

抬眼望过去，树枝上，落下一道漆黑的身影，只是眨眼间，倏地近到彼此间危险而暧昧的距离。

——这是一只魔。

了解到这点的社伊依然一动不动。

对方似乎有点意外，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才又跳回树底下，背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一双阴沉的眼睛牢牢锁定社伊，嘴里慢慢地吐出一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