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202)

作者:苍鹤


江衍早晨还抱有一点希望,等他真的醒来时空荡荡的枕边顿时让他的心凉了一半,他对着床幔愣了片刻神才掀起被子起身。

床上的一滩血迹引起了江衍的注意,他迅速把棉被叠了起来,唤侍女进来将床单收起来拿去洗了。

“小姑娘长大了。”

晌午的时候下了起了雪,本来只是不起眼的小雪花,一炷香后便成了鹅毛大雪。

江衍午睡醒来看着无休无止地大雪不免担心起朝影疏来,他取了大氅和油纸伞,找到了书伯,“阿疏近几日是去哪里了?”

书伯看着外面的大雪,面上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其实我也是很不清楚。疏丫头从小便独来独往,很少同我们交谈,现下大了更是不可能了。”

幼安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阿疏小姐回来了。”

江衍把油纸伞一扔,拿着大氅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李慕然将马车驱赶到了朝家的门前,朝影疏从车儿板上跳了下来,然后将马车上的孩子一个一个地抱了下来。

江衍快步迈出门槛,顺手将大氅展开披到了朝影疏的肩上,“特殊的时日,怎么也不多穿些?”

“谁知晓今日会下这么大的雪呢。”朝影疏转头对书伯说,“书伯吩咐厨房煮些热汤食给这些孩子们吃吧。”

江衍这才注意到朝影疏周身的七八个小豆丁,各各都灰头土脸的,怯生生地看着四周,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通红,有些还生了冻疮。

江衍问道:“这都是那里来的孩子?”

朝影疏解释道:“北凉那边跟家里人走散的孩子,还有一些西州的。”

江衍听闻立刻转移了话题,“鞋袜湿了没有,这个时候可不能受寒。”

朝影疏伸手安抚性地握了握江衍的肩膀,转头对李慕然说:“将消息收录一下,若是能找到他们的父母更好。”

李慕然说:“若是被遗弃的呢?”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说:“若真是被遗弃的,朝家也不缺几口饭食。”

李慕然领命。

江衍见朝影疏根本不搭理他,索性俯身将朝影疏横抱了起来,神情有些不悦地说:“鞋袜都湿透了,还在这边闲谈。”

朝影疏一惊,她捶了捶江衍的肩膀,“我的事情还没安排完。”

“有身体重要吗?”江衍说,“李掌事,这件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阿疏今日身体不舒爽,不宜在风雪天里久站,我先带她回去了。”

李慕然还不曾说什么,江衍便抱着朝影疏离开了。

江衍踢开房门,把朝影疏放在了床榻上,“你等等我去给你打热水。”

朝影疏制止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又不是第一次。”

江衍伸手脱下了朝影疏湿透了的鞋袜,用一旁的干毛巾擦去了上面的雪水,“每一次都要小心照顾着。”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朝影疏曲起腿盯着自己的脚看了片刻,随后毫无预兆地红了脸,虽然她同江衍已经是夫妻,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但是双足被人握在手中多少还是有些羞赧。

江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随后又将火炉拖近,将自己的手烤至滚烫后准备去握朝影疏的脚。

朝影疏收了脚,一脸惊恐地问道:“不……不用了……”

江衍说:“先把脚暖过来,要不你现下去泡,一会儿会又痛又痒。”

朝影疏抖了抖衣摆将自己的双脚藏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让江衍替她暖脚,“不……不用了,我这样暖暖便好。”

江衍拉过朝影疏的脚踝,“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不都做了吗?”

朝影疏羞赧地抿了抿嘴唇,没再继续挣扎,“你……你的手真暖和。”

江衍抬眸看了一眼朝影疏,调侃道:“第一次见你脸红成这个样子,若是三日后再这样红估计连胭脂都不用涂了。”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看着江衍把她的双脚泡进了热水中,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她足底的穴位,在外奔波的疲惫和寒冷在一瞬间全部消散在了热水中。

江衍说:“书伯给我看那名录了,我没让邀请宾客。”

朝影疏说:“也好,我不喜欢热闹。”

江衍说:“婚事便在你家礼成吧,不必再大老远跑东岚去了,反正我们就是缺拜父母。”

朝影疏点了点头说:“都随你。”

江衍说:“所以那些孩子是在哪里找到的?”

朝影疏一愣,她没想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西州一战结束后我便一直在留意。”

江衍试了试水温,把朝影疏的双脚取出来,擦干净上面的水珠后裹在了被子中,“留意那些做什么?”

朝影疏握住了江衍的手,“因为我想弥补些什么,毕竟这些都是我们所亏欠的。”

江衍怔愣了一瞬,片刻后才道:“把手松开,我去倒水。”

江衍从不知晓朝影疏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他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他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成为不了朝影疏心中所幻想的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江衍亲手讨了债,他不觉得自己错。

江衍稳定了风朔的江山,开扩了风朔的土地,是风朔的恩人。他侵占了大胤的土地,伺机煽动塔格尔来犯北凉边界,是大胤的罪人。然而让风朔铁骑驻足在天琅城的边境是江衍最后的慈悲,因为段鸿轩父子的所作所为,他为他的父母和自己感到不值。

家破人亡的痛苦,蛊毒所带来的十多年的伤病,不得已练就的八面玲珑的面具……

或许,江氏夫妇未亡,江衍应该是那副少年郎的模样。

可惜,他走过满是荆棘的路,遇到一丝光亮就想抓在手里,摸爬滚打一路,变成了自己不太喜欢的模样,偏偏对那束光亮格外的向往。

是了,江衍想起来了,朝影疏最初吸引他的可不就是那百折不挠,隐忍又不服气的小身子骨嘛。

因为朝影疏做了江衍所不敢的事情。

江衍是暗沟里的老鼠,做着见不得光的肮脏之事。

所以,无论是多残败不堪的人也会是别人的光。

朝影疏刚穿好干净的罗袜,江衍便回来了,她坐在床侧将棉被叠了起来,“江衍,你现下还和顾湘云有联系吗?”

江衍欺身上前,故作严厉地道:“还叫我的名字。”

朝影疏一愣,她侧头去看江衍,疑惑道:“那应该怎么称呼你?相公?江郎?”

江衍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伸手捏了捏朝影疏的脸颊,欣喜地说:“你这小姑娘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怎么叫得这么合我的心,你再叫一遍我听听。”

朝影疏突然有些叫不出来了,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现下再叫总觉得有些羞赧,她在江衍期待的眼神中张了张嘴,“江……江衍!”

朝影疏说完之后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江衍。

江衍心里小小的失落了一番,他摸了摸朝影疏的头发说:“不急,不急。”

两人的婚礼虽然没有邀请别人,但是前前后后也收到了不少的贺礼,逯影麟的贺礼中夹着一封邀二人前往北凉一聚的信。

礼成后二人回东岚江家祭祖,不久便是元日,二人在第三个年头终于是一起守了岁,互道了祝福。

开春后,天气也逐渐回暖,两人也打算北上去赴逯影麟的约。

江衍的心情明显很好,“这下能见见你那个嫂子了。”

朝影疏难得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裙,精神却有些萎靡,对于江衍的话也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江衍看了看朝影疏身上的衣裙,凑上前悄声道:“你还是穿喜服好看。”

朝影疏瞪了江衍一眼,郑重地说:“我觉得必须有必要控制一下,你总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江衍讪讪地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她并不否认江衍的说法,想反驳又找不出合理的理由,一时之间便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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