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182)

作者:苍鹤


江衍站在原地看着朝影疏有些艰难地朝他走过来,然后看着她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前襟。

朝影疏低着头说:“写封和离书也总比让我知道你死了的好。”

江衍伸手将朝影疏的头抬了起来,他低头吻了吻朝影疏的额头,顺着鼻梁吻了吻小巧的鼻尖,最后贴了贴后者干燥的嘴唇,“对不起,是我的错。”

朝影疏推了推江衍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衍笑了,他伸手捏了捏朝影疏的鼻尖说:“你现下能做什么?还是好好把身体养好然后等我回来。”

朝影疏问道:“要到晚饭时候了,你留下来吃吗?”

江衍本想拒绝的,思索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你同我出去吃吧,诸葛师兄大概不想见到我。”

朝影疏点了点头,取过一旁的笠帽递给了江衍。

凉州城一片大雪纷飞,高墙低阶无一不被白雪覆盖,街上行人匆匆而行,朝影疏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地走着,江衍在一旁为她撑着伞。

朝影疏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她看着漫天的大学说:“明年这个时候一起赏雪吧。”

江衍伸手掺了朝影疏一把,笑着说:“好啊,我在家里藏了几坛好酒。”

凉州城有一家出名的美食叫做格子间,里面的餐桌都是用屏风和竹帘隔开,方桌上放着镶嵌式的铁锅,店小二拿着铁壶往其中倒上清汤,端上了两份秘制的小料,片刻后又端了几盘肉片和蔬菜放在了桌子上。

朝影疏拿起公筷将肉片率先放进了锅中,“先煮些肉,要吃辣椒吗?”

“不了。”说完,江衍见锅中的肉熟了便伸手接过公筷,捞了大半的肉进朝影疏的碗中。

朝影疏看了看碗中如小山般的肉,哭笑不得地说:“我吃不多,因为你来我才点了这么多肉的,你多吃些。”

江衍听闻夹了一半的肉放进了自己的碗中,“你应该多吃些,越来越瘦了。”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江衍付了饭钱拿起笠帽同朝影疏走出了格子间。

天已经黑了,风雪还未停,各家各户的灯笼被吹得摇摆不定。

江衍伸手整了整朝影疏的披风,“走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走到一半,一只雪球突然从一旁飞向了朝影疏,江衍伸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那只雪球便干净利落地砸到了他的肩上。

一群小孩子冒着风雪嬉笑着跑入了深巷中。

朝影疏正在出神,冷不防被江衍一拉,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已经扑跪在了地上,她举着伞的臂弯还被江衍拉在手中。

朝影疏抬起头有些怔愣地看着江衍。

江衍轻笑了一声,随后在朝影疏面前蹲了下来,“拿好伞,我背你。”

朝影疏手中举着伞扑到了江衍的背上,顺便把拐杖塞入了他的手中。江衍的后背宽阔又温暖,即便他不穿披风,朝影疏也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量。

江衍稳稳地背着朝影疏,感觉背上的小姑娘将脸挨蹭到了他的颈窝中,温热的气息缓缓地喷洒着,江衍抬头看到了诸葛青云的医馆,他觉得今夜朝影疏大抵不会与他讲话了,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便迈得更缓了些。

朝影疏突然出声道:“江衍,从明日开始我会天天去李稜那边。”

江衍点头应了一声。

朝影疏继续说:“就像我们之前那般。”

江衍说:“知晓了。”

朝影疏搂紧了江衍的脖颈,偏头问道:“你还有要说的吗?”

江衍把朝影疏放了下来,将拐杖递还给了朝影疏,“想说的有很多,一时半刻大概说不完,所以先不说了,进去吧。”

朝影疏伸手握住了江衍温热的手,面色平静地说:“诸葛大夫说那个秘药很难解,他配得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我想着等这秘药解了身体大概亏损的便能去找你了,可是现在我还能等到你吗?”

“别胡思乱想。”江衍伸手把朝影疏搂进了怀中,“师兄有分寸,你好好配合他。”

朝影疏伸手拍了拍江衍的后背,“这段时间我想了想,我能重活一次大概是上天的恩赐,可是我却没有改变任何东西,或许到最后我们依旧阴阳两隔,这次或许不会死在你的手中,只是最后油尽灯枯罢了。”

江衍轻笑了一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声道:“真狠心啊,你想在我面前死两次?想都别想,我不依!”

朝影疏蹭了蹭江衍的侧脸,“这么久了,我竟然没想过同你以后的生活。我今年十七岁,以后或许二十岁便有允羡了,然后趁着年轻和你到处转转,四十岁的时候或许便能儿孙满堂,五十岁和你种种花养养草,六十岁便只能和你并肩在寰骧城内转转了。”

江衍说:“这些都会成真的。”

朝影疏闭上了双眸,“但愿如此吧。若是真的不尽人意,你也老实待着吧,别再去动用秘术了,或许我跑快点在你四十岁之前还能找到你。”

江衍苦笑一声,“你想都别想。”

朝影疏松开了江衍,“我进去了。”

江衍吻了吻朝影疏的额头,“好好睡,别乱想。”

朝影疏点了点头推开了医馆的门。

【天琅城】

战报比风雪更先到达天琅城。

楼台月内侍女忙进忙出,盏菊在穆酌白的床前侍奉着,时不时撩开床幔将痰盂递上前,没有停意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房间内。

阮臻清收了手,说道:“是肺病,之前本就因为公务积劳,又加之小产没有调养好身体,导致了寒气入体过多才得此病。”

穆酌白喘息了片刻,问道:“有救吗?”

阮臻清说:“富贵病,以后要好生养着,不可操劳过多。”

穆酌白轻笑了一声,“大概是秋砚等不及了,叫我去陪他呢。”

阮臻清蹙眉,“穆姑娘请少说一些丧气话,这个病还是可以治好的。”

穆酌白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说:“可是我不想治了,想早些去陪他。不用给我用特别好的药,段鸿轩那边随意地应付便可以。”

阮臻清厉声道:“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你留恋的东西吗?!非要一心求死?!”

“留恋的东西?”穆酌白思索了片刻,才说:“都被段鸿轩给夺走了啊。林秋砚,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江衍,他们都不在了。”

阮臻清听闻,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穆姑娘请节哀,少思虑这样对你的病才有好处。”

穆酌白剧烈地咳嗽了片刻,摆了摆手,神情倦怠地说:“罢了罢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累了,要休息了。”

段鸿轩双眉紧蹙地看着前线送来的军报,见阮臻清出来便将军报放在一旁上前问道:“如何?”

阮臻清先是施一礼,随后才面无表情地说:“请陛下回宫吧,穆姑娘得的是肺病,传染性极强。”

段鸿轩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会?”

阮臻清说:“积劳成疾,身体亏空,再加之悲伤过度又小产,穆姑娘的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

段鸿轩厉声道:“朕不管那么多,你要用最好的药把她给治好。若是治不好,朕便砍了你的脑袋。”

阮臻清波澜不惊地说:“陛下便是砍我十个脑袋,穆姑娘该治不好还是治不好,导致穆姑娘生命垂危的人不是陛下吗?!陛下,穆姑娘是心病,药石无医!”

段鸿轩双目赤红,大声道:“放肆!”

阮臻清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提过药箱便离开了楼台月。

段鸿轩回过神急匆匆地往穆酌白的房间走去,一众内侍在门前将他拦住,伏地高声道:“陛下万金之躯,穆姑娘的病会传染,陛下见不得!”

段鸿轩抬脚踹倒一个离他最近的内侍,厉声道:“朕要去哪便去哪,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狗奴才来管朕?!你们是想被杀头诛九族吗?!”

内侍们纷纷退避让开了路。

段鸿轩进门撩开纱帐丝毫不介意地坐在了榻前,他伸手捞起穆酌白的手,轻声唤道:“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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