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73)
作者:狐狸不吃鱼
而他想的也是事实。司故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再追问下去。他只是曲着手指碰了下医尘雪的眼尾,缓着语气说了一句:“医尘雪,不论你梦见了什么,都别怕。”
于是榻上的人更安静了。
司故渊仍然渡送灵力到他体内。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僵冷的气氛,像一层薄冰一样碎开了。
因为纸傀的事生出来的别扭,没有谁主动提及,无端生出来的思念,也没有谁先开口说过。
谁都没有解释,谁都没有说想念,但又好像他们都说了,也都听见了。
医尘雪听见那两个字,身上刺人的气息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有点想起来,五年前在烬原时,也是这个人跪挡在他身前,用带血的手指抹了下他的眼尾,也说了一句类似的话。
在明烛住着的院子里,明烛谢他时,他说他最怕麻烦,司故渊抬眸望他,也是一句:“医尘雪,不用怕。”
就连方才在梦里,他察觉司故渊受了伤,生气时,司故渊也说:“别怕,不会有事。”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司故渊根本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只要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就总会这么安慰他。
而且百试百灵。
医尘雪闭了眼,抓着司故渊手指碰上自己的脸,轻声叫着:“司故渊。”
“嗯。”这回司故渊便切切实实听见了。
医尘雪叫了名字,却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叫了那一声之后,他忽然便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他很清楚的知道,司故渊就在他眼前,看得见,也摸得到。
没有生离,也没有死别。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梁柱边上那些幽蓝的火焰逐渐暗淡下去,金色的细尘也消耗殆尽,不再向榻上的人汇聚,医尘雪才睁了眼,说了句实话:“司故渊,我冷。”
他稍抬了下眼皮:“往日里不会这样。”
每回寒气侵体时,他总能靠着这些灵符和火烛捱过去,可现在灵符烧完了,司故渊又给他渡了那么多灵力,他体内的寒气仍然渗在骨缝之中,被压制着不再暴涨,却也没有彻底消退。
他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但依然冷得有些发抖。
司故渊又皱起眉来,渡送灵力的手指按在他腕间,去探他的灵识。
同最开始一样,不稳,晃得厉害。
奇怪的是,除了灵识不稳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
“除了冷,还有哪里不舒服?”司故渊问他。
医尘雪摇了头。
刚醒时他嗓子干哑,脑袋昏沉,四肢酸软,这会儿已经好转了,并没有什么恶化的迹象,就连体内的寒气也被清了大半,但他依然觉得很冷。
“这榻上像个冰窖。”医尘雪忍不住说,语气有些抱怨。
见他还有力气和心思去埋怨,司故渊紧皱的眉才稍稍松了些。
“往里面挪点位置。”司故渊道。
“嗯?”医尘雪扯着被褥一角,疑惑地盯着他。
“司故渊,现在不是……”
说了一般的话戛然而止,司故渊已经和衣躺下来,朝他靠了过来。
医尘雪下意识往里面退,又被司故渊拉住:“没让你一直挪。”
他说着,将人拉到怀里,医尘雪便完全被另一个人的气息盖住了。
熟悉的冷松香萦绕在鼻尖,医尘雪正要问,头顶却先落下来一道温沉的声音:“你方才要说什么?”
“没。”
“现在不是,后面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医尘雪声音闷在他怀里,很小声。
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问:“你身上的味道,之前没有,在外面沾上的么?”
这几日司故渊总是出去,没说去哪儿,每回流苏都在他耳边念叨“坏嘴巴,又出去”。
医尘雪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总归是好奇的,只是前几日那番别扭之下,他们连话都很少说,更别说是询问行踪了。
如今便不太一样,气氛缓和下来,脸也碰了,手也牵了,人也抱了,许多话就容易问出口了。
司故渊“嗯”了一声,他也能顺着再问一句:“这几日你总出去,做什么?”
司故渊没答话。
医尘雪也不问了,他不是非要知道。
况且他已经知道了。
青枫处处是白梅,又有许多他爱吃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来,将一闲阁落在此处。
他原以为是他寻到了一个与自己契合的地方。
可在那场长梦里,千年前也有一个叫青枫的地方,他就生在那里。
他以为的巧合,其实一直有人在等他。
但司故渊不愿意说,他也可以不问,就当他不知道。
第72章 不冷
屋内烛火一夜没灭, 红炉烧得正旺,医尘雪窝在司故渊怀里,就这么睡了一夜。
起初冷得睡不着, 便只能拼命抓着手边的东西,大概是袖摆,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司故渊的, 他分不清。
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冷又困,迷迷糊糊叫了司故渊的名字,不知道叫了多少次,司故渊一声一声的回应落下来,轻柔得有些缥缈。
但他也不记得司故渊究竟说了些什么了。
后半夜他完全没了意识, 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眼时,便已是天光大亮。
身体没有任何不舒服,也没有感觉到冷。
医尘雪正有些高兴, 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坐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那么……大呢?
为什么他仰头也看不到那人的脸, 只能看到清晰又有些锋利的下颔线。
而且仰头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他看书时翻动纸页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 就像是贴着他的骨头直接钻进他的双耳的。
这一认知让医尘雪愣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来,低头看去,在听见了同样的声音时看见了自己的手。
准确来说, 那不是真正的手,而是经过谁精心剪裁的纸手……
甚至没有手指。
医尘雪经手的纸傀不知有多少,哪怕看不见全貌,他也能想象得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突然变成纸人这事, 换了别人多半会急得跳脚。医尘雪是另一个极端, 越是震惊他便越是没有反应, 盯着那双纸手陷入了沉思。
是在做梦么?
他心里想。
还没想明白,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他捞到了掌心里。
被送到高处,他才看见了司故渊的脸。司故渊垂首,也在看他。
“医尘雪……”某位上仙的语气似是也有些不愿相信。
听见这话,医尘雪瞬间就推翻了自己是在做梦的推测。
他扭头向下望去,透过指缝看见了自己的衣物……
他先前还以为自己是站在榻上,这会儿从高处俯视,便知道那是自己昨晚穿的衣袍,一件不落地凌乱堆叠着。
医尘雪脑子空白了一瞬,吓得往后倒去,后背贴上了某人的手指。
如若不是梦,他现在就是纸人模样,整个跌坐在司故渊掌心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医尘雪有点想死。
“应是灵识不稳,无法维持人形了。”司故渊的声音又落下来,这次便比较平静了。
但医尘雪本人还不能平静。
“我这样……多久了?”
问这话时,他甚至不敢看司故渊。
闻言,那边也有一瞬的沉默,而后才道:“夜里就变了。”
“……”
医尘雪想,他该庆幸现在这个鬼模样,就是脖颈红到耳根都看不出来。
他朝窗外看了眼天光,再次无声。
他仰头,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这么长时间,你就这么看着我,也不叫醒我?”
司故渊默了更长的一瞬,垂着的眼眸又往下压了一点,欲言又止。
最终,他道:“我在尝试接受这件事。”
医尘雪:“……”
医尘雪终于无话可说。
他连眼都不肯睁开了:“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