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72)

作者:狐狸不吃鱼


他只是下了一次山,只是路过了一个地方,便要被无端牵连,死于天灾。

他予众生福泽,天道却让他连所爱之人最后一面都不能得见……

那一刻,他突然就后悔了,若是他为自己卜了命,早知会有这么一日的来临,许多遗憾也许就能弥补,他就能坦然接受再也见不到司故渊这件事。

可他又比谁都清楚,没有“若是”了……

但他终究不甘心,不肯接受那样的死别。

人死即缘灭。

但他偏要缘生。

***

“司故渊……”

医尘雪眼眸微动,稍稍睁了眼,张唇叫了一声。

有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是千年前将死的那个自己在叫司故渊的名字,还是现在的自己在唤眼前的人。

司故渊低了头问他:“要说什么?”

医尘雪这才意识到,他嗓子又干又哑,刚才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只是他以为自己叫了那个名字而已。

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并不清醒。

他抬了手,想指一下自己嗓间,示意他说不了话想喝水,但下一刻便愣住了。

贴在他喉间的,不只有他自己的手指,还有另一个人的。

“你牵我做什么?”医尘雪想这么问,但双唇一开一合,只发出了细微的干啊声。

司故渊手指贴在他喉间的凸起上,感到那处滚动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抽了手,去给他倒了水。

是温茶,有股很淡的松木香。

他还没说话,司故渊的手指又贴上他喉间:“好了么?”

尽管脑子里还是昏沉一片,但温热湿意滑过喉咙,干哑的感觉就逐渐退下去了,医尘雪于是应了一声:“嗯。”

等着司故渊收了手,他才问:“你方才牵我做什么?”

司故渊坐在榻沿,垂眸看他:“是你抓着我不肯松手。”

“哦。”这么应了一声,医尘雪便扭了下头,额头往枕间抵了一下,几缕墨发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其实已经没什么困意了,也睡不着,但也不想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垂着眼睑,眸光直直落在前方,映着微亮的烛火。

竟然睡到了入夜么。他想。

“不舒服么?”

额上落下来一只手,替他捋了那遮眼的长发。

虽然说了话,但两个人之间那种怪异又僵冷的氛围并没有消失,医尘雪想说“没有”,却又在余光看到那张脸时,闷闷应了一声“嗯”。

“哪里不舒服?”司故渊又问。

“不知道。”医尘雪声音闷在枕间。

其实哪里都不舒服。

脑袋昏沉,四肢酸软,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这些还算是好忍的,难忍的是骨头缝里窜上来的寒意。

医尘雪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想说。

但他不说,不代表司故渊就无从知道。

手指贴上腕间,感受到温和的灵力时,医尘雪像惊鸟一般缩了手,不满地看向司故渊,却又闷闷地不说话。

司故渊冷着脸,也在看他。

即便只是一瞬,司故渊也探到了他现在的灵识状况。

“这便是你说的不知道。”司故渊语气有些冻人。

医尘雪不答话。

司故渊目光落在他泛白的脸上:“往日每回,都这么捱着么?”

医尘雪并不答他的话,只闷声道:“把符烧了……”

司故渊偏脸,盯着梁柱上的那些符纸看了一瞬,指尖灵火便飞了出去,符纸接连亮起,须臾便尽数焚尽,化成了一簇一簇幽蓝的火焰,

从那些火焰中流散出来的东西,如千丝万缕的金色细尘,都朝榻上之人汇聚而去。

此刻,司故渊才真正知晓那些符纸的用处。

但他早该猜到的。

从他第一次踏足这间屋子,梁柱上就总是贴着这些符纸。并非是那些符纸一直没有取下来过,而是烧过之后,又会有新的贴上去,反复如此。

而每一次榻上的人都会是现在这般,寒气侵体,手脚都冷得像冰。

“多久会有这么一次?”

“一月。”

“几次?”

“……”

“三四次。”敷衍不过去,医尘雪说了实话。

说完便又拉了下被褥,往里面缩了缩,整个人蜷了起来。

他更冷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的寒气侵体似乎比往常的还要严重些,因为那些符纸烧了之后,体内的寒气并未有所消退。

这已经很不寻常了。

医尘雪心底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害怕来,他抬眸去看司故渊,想要说些什么。

伸出去的手却先被握住,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指尖流向四肢百骸。

想要压制住持续漫上来的寒气,渡送灵力无疑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

但医尘雪只想制止:“等一下……”

他这身体就是个窟窿,怎么填也不可能填满。灵药灵草养着,灵符护着,怎么都行,偏不能是灵力。

渡了一次就永远有下一次,司故渊经不住他这么耗。

“停下来。”他想抽回手。

司故渊却道:“这次不行。”

“医尘雪,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不会缚住你,但这次不行。”

他语气强硬,几乎不容置疑,医尘雪本该更加反感,却奇迹一般安静下来。

因为他看见司故渊紧皱着眉头,一刻都没有松过。

司故渊的视线没从他的脸上移开:“你欠我一个人情,今日该还了。医尘雪,我要你顾好你自己。”

“这算什么人情……”

拿五年前说过的话来作人情,算什么?

司故渊却认真道:“医尘雪,这是你欠我的。”

眉心微蹙了下,医尘雪反问他:“我若是不答应呢?”

司故渊看着他,默了一会,张了唇:“你不讲道理。”

医尘雪:“……”

也许是司故渊从没这么认真地说过这种话,与他一张冷脸极其不搭,显得别扭违和,却又有些难得和珍贵。

医尘雪好气又好笑:“上仙,这般言辞,你也很不讲道理。”

第71章 梦见

听见那个称呼, 司故渊明显有一瞬的愣怔,屋内烛火映着他半边侧脸,眸光比火光还要炽烈。

他想起来, 医尘雪转醒时似乎是说了什么的。

他几乎断定:“医尘雪,你梦见我了?”

“没有。”

一只手还被扣着,医尘雪却依然嘴硬。

但司故渊轻眯了眸子, 道:“你梦见我了。”

这次没带半点疑问的语气。

医尘雪知道再争论下去自己也不会占什么上风,索性拉了被褥一角,将下半张脸都给挡住了。

“醒的时候,是在叫我的名字么?”司故渊继续问。

“不是。”医尘雪否认的很快,也不看他。

“那叫的是谁的名字?”

“……不知道。”

医尘雪不是不能随便找个名字遮掩过去,流苏, 知鸢,谁都行,可问他话的人偏偏是司故渊, 一旦碰上这个人, 他就什么谎话也扯不出来了。

但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司故渊总能听出来隐在后面没说的实话。

就像现在, 他明明说了“不知道”,司故渊却点头,像是听到了他的承认。

“为什么会叫名字?”司故渊问道。

一问再问, 医尘雪终于忍不住抬了眼:“你名字镀金了,叫不得么?”

“可你刚才抓着我的手,还出了汗。”

司故渊说着,没抓着医尘雪手腕的那只手也伸过去, 食指在他额边抹了一下, 指腹上果真沾了潮湿的汗迹。

“为什么紧张害怕?医尘雪。”

他问得很认真。

医尘雪瞥了一眼他没收回去的手指, 偏了脸:“我没有。”

若是他咬死不说,司故渊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也不会将他怎么样。医尘雪所依仗的便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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