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33)

作者:狐狸不吃鱼


不过这些说法和猜测哪些真,哪些假,现在的医尘雪已经不会太在意了,他只是笑着问:“你家幼妹喜欢兔子吗?”

司故渊道:“养过一只。”

“后来呢?”医尘雪又问。

这回司故渊没有立即答他的话,沉默了一瞬才说:“没有后来了。”

人和兔子都是。

医尘雪不想揭人伤疤,也没再问。

二人就这么站着,看着远处冥钱飘散,旧人落了棺。

医尘雪微仰了头去看身旁的人,并不见他脸上有什么大悲,或是愧疚。

这个人本有机会救司兰卿的,但他没有。医尘雪想,哪怕他一早就告诉这个人司兰卿会死,这人也不会去阻止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医尘雪开了口问他:“道长,你也怕违逆天道吗?”

司故渊侧头看向他,良久后才从嗓子里闷出来一声“嗯”。

这声“嗯”很轻,掺着远处微弱的哭声,落在冷风里几乎快要听不见。可医尘雪微敛着眸子,却觉得这声“嗯”重如万顷,压过了八百里长风。

他听见司故渊的声音又低又沉:“很怕,因为见过了。”

医尘雪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左肩,那处原本有一个很浅的天谴印,前些日子因为他心软的一句警示,那天谴印又深了一些。

不知是哪一世种下的因,横竖这天谴印烙在他身上,至今也未能完全消退。

他忘了许多事,但依然记得自己爹娘早亡,幼时便遭了难,与乞儿分食,哪怕后来拜入仙门也屡遭驱赶,没有一个仙门愿意收他。

他有时会想,也许正是因为这天谴印,才叫他一生不能顺遂。

被诛杀,被囚锁,也许未来哪一日,还会成为任人操纵的傀儡。

他抬眼对上司故渊的视线,声调很轻:“道长,我同你一样,也怕得很。”

说完,他蹲下身来,在地上挑挑拣拣出几块石子,摆了个叫不出名的阵型。

他仰起头来,神情难得认真:“如此算来,道长,我们也算有缘。为这个,我替她指个方向,让她在往生之路上,不遇邪魔,不受苦难。”

言罢,他垂了眼,在正中的石子上抹了指尖血。

时隔千年,司故渊又一次看着他,以命仙的身份,送了一个尘世人。

第三卷 天地有清客

第33章 传闻

东芜是个福地, 椿都更是个人潮如织的好地方,一闲阁新来的客卿要去,一闲阁的阁主也要去, 但司故渊走的时候,医尘雪捧着手炉站在院门口送人,绝口不提自己也要去椿都的事。

于是在同一条道上碰上的时候, 医尘雪脸上的笑险些没挂得住。

本来是不同的马车,就算走了一条道也不定就能认出来,可医尘雪那个弱不经风的体质,没会儿就要咳几声。

他皮肤又白,咳得多了把车夫也吓得不轻,深怕这人在自己车上出点什么事, 三番两次问人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医尘雪如今脾气是真好,也不大为难人,让流苏扶了自己下车, 朝一旁的茶摊去。

守着茶摊的店家粗布麻衣, 因为戴了暖帽,脸上热得红了一片, 看着要多淳朴有多淳朴,要多好骗有多好骗。

医尘雪每每见了这样的朴实之人,眼尾的笑意总会比平常真诚一些。

那店家也乐呵呵地冲他们喊:“两位公子, 可要喝碗热茶驱驱寒吗?”

医尘雪领着流苏走过去,温声道:“有劳了,要三碗热茶。”

那店家瞧着他们只有两个人,疑惑间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 瞥见那马车外坐着的车夫便明白过来, 当即笑着点头:“好嘞, 二位进来坐吧,里面有帷毡挡着,能少受些风。”

这茶摊的一角有三面都围了长帷毡,形色灰旧,但瞧着干净,只留了个供人进去的入口。

医尘雪跟着店家的指引过去,却忽然顿了脚步。

里面已然坐了一个人,苍烟色的衣袍,袖口处镂着一圈流金暗纹,手端着茶的缘故,衣袖往下滑了半截,露出来筋骨匀长的腕部。

他偏脸看过来,医尘雪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一桌子坐了三个相貌和气度都不凡的人,看着像山上下来的仙人,店家乐得合不拢嘴,做茶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但医尘雪笑不出来。

流苏始终瞪着司故渊,司故渊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医尘雪身上。

医尘雪被看得不自在,笑了下说:“道长,你看,我们真是有缘,在这里都能碰上。”

司故渊并不会顺着他的话接一句“你我有缘”,他只是打量着医尘雪问:“你去何处?”

医尘雪心虚时脸上笑意最浓,眉眼弯着,歪了头道:“总归与道长不是同路,不去椿都。”

这回,司故渊连“嗯”一声都不曾。

茶也喝了,旧也敘了,该各自散了的时候,医尘雪说要再坐坐,站在茶摊前把司故渊送走了。

流苏站在边上一声不吭,他巴不得自己的雪哥哥和坏嘴巴分道扬镳,最好是去了那个叫椿都的地方也别遇到。

流苏这个愿望实现了一半,他们和司故渊确实没在椿都遇见,而是在分别不久后就又碰上了。

没再装得下去,医尘雪这回把人邀上了马车。

流苏气得鼓了脸,眼也不眨地死盯着司故渊,像是能把人给盯下车一样。

医尘雪本来阖了眼想睡一觉,但毫无困意,又只能睁了眼,正好瞧见对面的人偏了脸,掀了挡帘去看窗外。

“道长认得椿都裴家吗?”一片寂静的马车内,医尘雪先开了口。

司故渊转过脸来,却只看着他,并未答话。

医尘雪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千年来裴家一直守着椿都,如此长久的护佑一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没听过关于裴家的传闻?

就连他自己,死了一次,从烬原爬出来,也听了不少同裴家有关的稀奇事。

头一件稀奇的,便是与裴家祖先有关的,也与傀师的那位祖师爷有关。

说来也很奇怪,不管是傀师还是修士,若是活了几百年,性子也很难不变得冷淡。

可这位祖师爷不一样,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但关于他的传闻,都说他性情温和,好相与,还乐于交友。

裴家那位叫裴芜的祖先,便是他众多友人中的一个。

传闻还说,这位祖师爷常常亲去裴家会友,与裴芜在院内相谈甚欢,隔着院墙都听得见二人的笑声。

人人都说,能得傀师的祖师爷做友人,是件稀罕事。

至今,那位祖师爷的画像与裴芜的画像,都齐齐挂在裴家的香案前,家中子弟每日晨起跪拜,视为殊荣。

不过医尘雪想,这位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祖师爷能得裴芜做故友,也是一件幸事。

但现下他对祖师爷没什么兴致,也不想问及裴家这位祖先的过往。

他只问:“那道长可知,裴塬此人,如何?”

于医尘雪,他更想知道裴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他又有什么样的牵扯。

既做过谈笑风生的故友,又为何落到互为仇敌的地步?

他想问一问,从中寻到点蛛丝马迹。

可这位神通广大的道长却只对他说了两个字:“性温。”

医尘雪等了等,司故渊后面没话。

医尘雪又等了等,司故渊后面还是没话。

“性温。”医尘雪重复了一遍,“道长,我听来的传闻都不止这两个字。”

更何况他是想听点传闻里没有的。

他也曾与一个人来过椿都,只是为何而来,他已经不记得了。

关于椿都,他记得的事不多,裴家的事,他所知道的也大多来源于传闻。

都说裴塬这个人是裴家性子最温和的一代家主,又开明又良善,从不沾惹是非,是个满身清明的仙客。

医尘雪那时名声不好,却在椿都有容身之地,也是因为这位仙客的纵容。

裴家于椿都人有恩,裴塬却邀医尘雪做了客卿,椿都之人就算再看不惯医尘雪,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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