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3)

作者:狐狸不吃鱼


照医尘雪如今的性子,这种时候本该顺着他的话应一句“是,就为这个”。

但对面人的目光即便在黑夜里也显得太过直白,医尘雪很轻地眯了下眼,居然有点想避开对方的盯视,而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视线已经溜到了别处去。

他重新抬了眼看向司故渊,敛着笑意的同时偏了下头。

“道长,你好生奇怪。”

“我只是想知道你盯着我看的原因,奇怪在哪?”司故渊神情依然是冷的。

“哪里都很奇怪。”医尘雪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和一个半夜爬人屋顶的人顶着月亮理论,“会飞却攀人房檐,问我原因却像是刻意引着我说话。”

“你并不认得我。”司故渊驳他。

“是,我们不认识,若不是第一次见,我都要怀疑你别有所图了。”

不认识,自然就没有什么刻意引话的说法,只能是医尘雪自己的臆想。

“你刚才,看到我飞了?”司故渊又问。

“看到了。”医尘雪点了下头,“唔……道长要因为这个灭口吗?”

问是这么问,但也没这么想过,毕竟对面人给他的感觉是真的没什么恶意,这大概也是他敢离一个不知来路的陌生人这么近的原因。

“所以是因为这个?”对方大抵也知道只是玩笑,没答,反倒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医尘雪愣住,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个,”那人重复道,“所以盯着我看。”

他语气几乎算得上耐心,只是医尘雪光留意话的内容去了,眸光往外散了下,像在思索,又像是单纯走了个很浅的神。他视线往上移了下,又看向对面的人道:“这么说也不算错。”

“所以真的是因为这个。”这回是完全肯定的语气。

“也许吧。”医尘雪说。

“我要确切的回答。”对方又道。

医尘雪盯着他,片刻才问:“非要听我亲口承认么?”

“是。”那人没有一点犹豫,“你亲口说的,可信度会更高一点。”

医尘雪眯了眸子,突然转身想走。这人一直都在引着他亲口说出来一些他其实不是很乐意去提及的事,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还有点……熟悉?

“道长,我们素昧平生,可你是否对我太在意了些。”他轻轻扭了下头,眼缝里的光此刻显得有些晦暗,“我说了我只是路过,可道长你似乎不大乐意我只是路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对面的人似乎也垂了眼,直到他说完了才又眨了下眼,抬了眼皮朝他看过来:“你既说是素昧平生,又何必有这些无谓的猜想?”

是,这些说到底都是他的猜想,拿不出能佐证的东西来。

可他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尤其是目光触及眼前人的视线时,那种感觉就愈加强烈。

终于,医尘雪又道:“道长,你好生奇怪。”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医尘雪没忍住笑了声,连连点头道:“是说过一遍了,可我想不出来更好的形容了。”

“你想飞吗?”那人突然问。

医尘雪其实不是个太迟钝的人,但这次他依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归根究底,他觉得这位道长说话似乎真的不考虑前因后果。

而习惯了考虑前因后果的医尘雪眨了好几下眼,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牵着嘴角笑了下道:“不想。”

“嗯。”那人轻微地点了下头,朝医尘雪走过来。

下一瞬,医尘雪只觉腰间一紧,双脚便离了地。

耳畔有风声,衣袍都跟着翻飞。医尘雪又受不得冷,下意识头便往没风的地儿靠了点。

这没风的地方无名无姓,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肩颈。

“???”

医尘雪在一片风声里凌乱了一会儿,稍稍回了神。

他刚才好像说的是不想飞……

第3章 聋的

“道长,你聋吗?”

医尘雪双脚落了地,才抬起脸很认真地问了这句话。

那人半垂着眼也在看他,只是视线落的地方似乎不太对,并没有和他对视。

倏尔,那人皱了眉道:“你脸好白……”

这话医尘雪听过不止一次,通常后面还会跟上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问这话的人形形色色,有萍水相逢的路人,也有找他算命的亏心人,还有他常带在身边,脑子不太灵光的纸傀,但总言之,这些人问他脸怎么这么白的用意都是单纯的关心和担忧。

所以在搂着他的人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医尘雪有些后悔他问的那句“道长,你聋吗”。

但这份良心的谴责没有持续太久,医尘雪听见了司故渊的后半句话——

你脸好白。

“像个死人。”

医尘雪:“……”

他快不认识“愧疚”两个字了。

他们先前站在陈府外,有夜色有凉月,距离也不似现在这般近,那人看不清他的皮肤白不白,但这会儿他们站在陈府的院子里,有灯烛照着,又离得近,对方眼睫交错的光影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肤色。

这么一想,医尘雪便觉得这惊为天人的八个字对方不是忍到现在才说,而是现在才看清……

“道长,你既不瞎,也应当不聋吧?”亏得医尘雪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我说了我不想飞。”

“你的神情不像是不想。”

“可我说了不想。”

“但你心里想。”

“……”

医尘雪想再驳点什么,对方又道:“我帮了你,你当谢我。”

“???”

“又不是我让你带我飞的。”

医尘雪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

他从一开始的不想飞到现在的否认帮忙,其实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想飞。

这个人分明一直在引导着他的话!

“道长……”医尘雪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个遍,“你究竟想做什么?”

“积德行善。”

他语气太过板正,和“积德行善”四个字一点儿也不搭,反显得有些好笑。

医尘雪手指抵着唇,笑着便轻咳了两声,衬着满脸的病色,活像是命不久矣。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抬头时看见那人正好移开视线,便道:“道长放心,我这病不传染。”

“我知道。”那人应了一声。

“那你避什么不敢看我?”医尘雪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唇边这时是带了笑的。他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那人看向他,又是板正的语气:“疾,私也,未经允许不可探。”

“不可探……”医尘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垂了眸,片刻才评了句无关痛痒的话,“这说法可真新鲜。”

“不新,很久以前便有人说过。”

“谁?”

医尘雪抬头看他,那人却移开了视线,又将眸光藏进了夜色。

半晌,医尘雪听见他道:“一位故人。”

“故人啊……”医尘雪没再问下去,这说法已经是很委婉地拒绝回答了,他倒不至于非要探究别人的过往。

这时医尘雪才分心去看这个院子的模样——

院里种了白梅,但现下不是开花的时节,枯枝残叶的显得有些荒凉,更何况处处又都飘着白绫,便更觉得了无生气。

医尘雪虽然来青枫没有多久,但多多少少听过些传闻。

南子巷的陈家有一位出了名的温润公子,叫陈宣。

这陈二公子温厚良善,待人极好,又因是家中独子,被陈氏夫妇捧在手心里长大,锦衣玉食养着,诗书画卷伴着,长成了如今芝兰玉树的模样,做媒的人家都快将门槛踏破了。陈家大公子自小夭折,陈氏夫妇就剩下这么个儿子,费尽心思才为他寻了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司家的独女——司兰卿。

二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父母又都是故交,家宴常常都会互相下帖,小的两个每逢被带去凑热闹也总是坐在一块儿,说是金童玉女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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