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28)
作者:狐狸不吃鱼
“我胆子小,同先生一起的那位公子……有些吓人。可那日我说了许多话。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先生,就没那么害怕了。我说的这些,先生定然觉得我是胡乱说的。但是先生,请你信我,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真的,没有骗你。”
怕医尘雪不信,她反复强调着,眼也不眨地看着医尘雪。
“我信你说的。”医尘雪说,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也强调道,“真的,我都信。”
青月紧绷的肩颈终于放松下来,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医尘雪笑了。
“先生,谢谢你。”
这声谢不是为了她家小姐,而是为了她自己。从见医尘雪的第一刻起,她就觉得该对这人说声谢谢。
至于谢的什么,为何要谢,她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依然庆幸,这声道谢终归没有落下。
医尘雪点了下头,受了她的谢。
“回去吧,好好看顾你家小姐。”
等人消失在长廊折拐处,医尘雪才转了身,一抬眼便瞧见廊桥上站着的人,肩宽高身,着了一身黑衣,白色的绑腰随风扬着,冷感比这凉秋还要更甚。
若是换了别人,多半会躲得远远的绕道走,医尘雪却不然,他径直走过去,还笑。
“道长是在等我吗?”
司故渊目光扫过他唇边的笑意,一言不发。
这是又气了?
医尘雪有些摸清了这人的性子,他生气时也能察觉一二。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这人气的什么。
“道长,你还在为没有去处烦心吗?”医尘雪问。
但司故渊眉拧得更紧了。
看来不是这个。
医尘雪又问:“道长,那你是冷吗?”
言罢,他将手炉往前递了递:“这个借你用用。”
司故渊有灵力,哪那么容易折在这北风里,医尘雪不过是就着手上的东西哄哄人罢了。司故渊也知道他的心思,并没接他的手炉。
“不必了。”司故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车在外面等着,走吧。”
往外一路,无论医尘雪说什么,问什么,司故渊不是“嗯”一声,就是一语不发。
上了马车后,人更是直接阖了眼,摆明了不想多说一个字,医尘雪连问一问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不能问,不妨碍他在心里想。
他来时在车上睡过一觉,这会儿清醒得很,对方又闭着眼,他投落过去的视线就更加肆无忌惮。
从眉眼往下,扫过鼻梁,又落在唇缝上。
细细打量之下,医尘雪觉得,这人骨相实在好看。
受好奇心驱使,他忽然想看看,这人真正的脸是什么样子。
但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眼,终究只是微微叹了气。
凭他现在那点儿微薄的灵力,破不了这个人的换相术。
傀师中有不少人都爱用这种术法,但原因无非只有两个,一是不愿,二是不敢。
与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不同,傀师若是想活,活个几百年上千年的也有,白下门创立至今已有三百年,却一直未有衰颓之势,仰赖的也是那位活了几百年的门主。
再往上数,便是那位不知活了多久的祖师爷。
但这样的傀师总是少数,更多的傀师活了上百年,并不会一直用着同一张脸。
所以第一次在陈家遇见时,医尘雪对这位道长用了换相术并未觉得稀奇,连问一句都不曾有。
现在却不同,这人亲口说过与司兰卿有渊源,又为着担心司兰卿连铃铛都没接就去叫马车。那这换相术,多半也是为了司兰卿,不愿司兰卿认出他来。
医尘雪这么一想便觉可惜,司兰卿满心满眼都是陈家那二公子,他家这位道长又是个惜字如金的,两个人想凑到一块儿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医尘雪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慨叹。还没叹完呢,就对上了某位道长的视线。
“不睡了么,道长。”
司故渊移开视线,并不看他。
这才刚过了没多久,离他的一闲阁还远着,醒来了又不说话,那你睁眼做什么呢?
医尘雪心想。
“道长,你要在我那里做多久的客卿?”
医尘雪修了卜术,多数时候脾气好,这会儿还能哄着人说话:“这个问题你总该答我了吧?”
对面默了会儿,似是无话可驳,但声调还是冷的:“过些时日,我会去椿都。”
医尘雪微微一愣。
这人,竟也是去椿都么?
“那司兰卿,道长便不管了么?”
医尘雪没经历过情爱之事,但既是心悦人家姑娘,哪有话都没说几句便要走的道理?
但司故渊拧了下眉,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可他这番神情落在医尘雪眼里只像是刻意回避。遇事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却装着糊涂。医尘雪不能理解。
“道长,是个人都会沾上俗尘,况且傀师没有断情绝爱的规矩,你也不必担心。”他认真说着,“既是要走,同她告个别,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
闻言,司故渊的眉拧得更紧了。
医尘雪还在劝,司故渊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缝,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终于,司故渊忍不住截了他的话:“我与她不是……”
医尘雪住了嘴,司故渊却不知顾忌着什么,也没往下说。
马车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医尘雪意识到,如若自己不问,对方可能不会再说半个字。
“不是什么?”他只能问。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司故渊默了一瞬,似是实在想不明白,又补了一句,“我哪句话给了你这种错觉?”
第28章 白梅
自家主子带回来个冷脸的傀师,知鸢倒是没说什么,还出来迎人,阁里的其他人也都只是好奇地探头望。只有流苏,满脸幽怨,司故渊人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
“道长,你看看,我就说惹了他不好哄,这回他得惦记你好久了。”
医尘雪这话也不是光说着听的,流苏确实是脾气怪。第一眼喜欢的人他能一直喜欢,第一眼讨厌的人他能记恨好几年。
说起来也是件奇事,纸傀做坏了,无非是灵识不稳,心智不全,面相有亏,诸如此类的问题。
偏流苏不大一样,除了灵识有点问题,说话只说些短句,别的比人还要有灵性,尤其是在喜恶上,喜欢就粘着,不喜欢就瞅着,从来不会拐着弯去顾忌些什么。
像医尘雪,他总是一口一个“雪哥哥”地叫着,医尘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问原因,不会猜疑。
但阁里有位老人,几年里同流苏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原因是流苏不愿意同他说话,见到了都会绕着走。
但那位老人却又很喜欢流苏,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整日里逗着流苏能与他亲近些。但流苏的脾气摆在那里,无论人家怎么逗,他就是无动于衷。
又碰上医尘雪这么个主子,由着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劝一句都不曾。阁里的人也拿他没办法,像是又养了个小主子。
不过司故渊不同,他不会将流苏当成孩子。医尘雪不止一次怀疑,司故渊那双眼睛里映着的流苏,只是一个纸人模样,甚至有可能是一堆纸灰。
此时,对于流苏的盯视,司故渊也仅是看了一眼,便转回头来问:“住的地方,能选么?”
医尘雪微眯了下眸子,对方眼底没什么情绪,不似随口问的。
说他讲究,他又同主人家提要求,可说他唐突,他又好言好语问了。医尘雪有点想不通。
但他还是冲知鸢招了手:“你带他去,他看上哪儿了腾出来给他。”
只是选个住的屋子,医尘雪有时候脾气虽然也怪,但总归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来来回回跑了陈家和司家,医尘雪身体吃不消,又担心体内的寒气没退干净,便没跟着去,只让知鸢带着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