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11)

作者:狐狸不吃鱼


医尘雪一怔,忽然又笑开来。其实也不是真的觉得好笑,这笑里掺着的多是无奈。

哪里能医?哪里又能医得好?

自他从冰棺里出来,和他熟识的人里便从来没有谁问过他这病该怎么医,流苏和知鸢更是对他时不时的咳嗽习以为常,别说是问,就连想一想都没有过。

可今日,偏有这么一个人,如此认真地说在想怎么医他这满身的病。教他怎么还能镇定自若?

“道长,你这人……”医尘雪笑了声才道,“好生奇怪。”

“从陈家那次算起,这是你三次说这句话。”司故渊神情没怎么变,还是微敛着眸。

医尘雪笑着应:“嗯,是第三次。”

“先生,你们说的陈家是……哪个陈家?”

问这话的是司夫人,姓陈的人千万家,可现如今提起陈家她先想到的必然只有那一家。

“南子巷,陈宣。”接话的是司故渊,一点儿也没避着的意思。

陈司两家虽是故交,但陈宣退婚的事在青枫闹得沸沸扬扬,自家女儿落得个克星的名声,再深的情分也难免生嫌隙。“陈家”二字留有余地,医尘雪本来可以敷衍过去,却没想到司故渊先他一步开了口,而且说得如此直白。

“陈家大火,难免要生邪祟的,他是傀师,见了邪祟便忍不住要除。”

祛除邪祟是傀师的天职,自祖师爷起便是如此,医尘雪这么找补倒也说得过去。

一听“邪祟”二字,司家夫妇的脸色就一言难尽起来,司夫人面有犹豫,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陈家的大火,真的不寻常吗?”

她后面其实还有话,虽然没说,但医尘雪也不难猜出来,夫妇二人想问那场大火是不是同他们的女儿有关,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是司兰卿的命格孤煞,才害了陈家。

司故渊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凡事皆有因果,与命格无关。”

大抵是司故渊看着不大好亲近的缘故,司夫人是看着医尘雪问的这话,可到头来先接话的偏偏是司故渊。

医尘雪点了头,顺着司故渊的话往下道:“陈家的大火寻常与否,又是因何生的邪祟,二位倒也不必深究,眼下最重要的,该是她才对。”

夫妇二人顺着医尘雪的视线望向床榻上的人,沉默了片刻,齐齐朝医尘雪和司故渊拜了一拜:“二位,还请救救小女。”

“道长。”医尘雪有下没下地转着手炉,“你这么心善,就帮帮他们吧。”

司故渊也看着他:“你怎知我心善?”

医尘雪会心一笑:“猜的。”

“猜得不准。”

他说完,也没有要等人回应的意思,摊开手心,将里面的玉坠子展露出来。

众人:“?”

医尘雪微挑了下眉。

这人动作还挺快,他甚至都没发现他是何时用的灵力。

第11章 供奉

只见某位傀师的手心里躺了个七零八碎的玉坠子,没人知道什么时候碎的,反正是碎了个彻底,还倒出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像是香灰。

寻常玉坠都是实的,这个坠子应是被人凿空了里面,才塞了这些香灰进去。

医尘雪道:“这坠子,你家小姐从哪儿得来的,你知道吗?”

被问的正是先前说过话的那个丫头,她看着医尘雪,有些迟疑地点了下头:“是我陪小姐去寺里求来的,后来送给了陈二公子,前些日子……陈公子又送了回来。”

“嗯……”医尘雪思忖半天,抬了眼问,“道长,你怎么看?”

“……”

司故渊拧了下眉,看着他。

你自己不说,让我说?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峙半天医尘雪眼底的笑意也没退下去。司故渊喉结滚了一下,终于挪开了视线,朝向众人道:“这不是香灰,是纸灰。”

“原来是纸灰啊。”医尘雪微微诧异。

司故渊闻声又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这纸灰有什么用吗?”司家的人都不大懂这些,只以为是普通的纸灰,并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司故渊半垂着眼,抬脚往外间的桌案去,一行人也跟着走出去。

“不只是纸灰。”

他将手心翻倒,纸灰和碎得不成形的坠子都落到了桌案上,散开一片,隐没在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黑黢黢的一小团,比红豆还稍小些,先前埋在纸灰里,不注意根本瞧不见。

医尘雪蹲下来,盯着那一小团东西看了一会儿,仰了头问身后的人:“这是什么?”

司故渊已经不知道这是这人今日第几次明知故问了。但就算不是说给医尘雪听,司家的这几个也是要听的,他于是曲着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蛊虫。”

话音落下的当口,那一小团圆黑的东西左右晃了几下,慢慢伸出了细长的步足。

司家的那两个丫头离得远,但瞧见那东西动了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丫头更是没忍住叫出了声,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捂住了嘴。司夫人也是被人护在怀里,不敢靠得太近。

两厢对比之下,离得很近的另外两个人就平静得太不寻常了。司故渊顶着个傀师的身份,照他先前说的话应是早就知道纸灰里埋着这东西,没什么反应倒也说得过去。

可医尘雪也没反应就不对劲了,他问了司故渊好些问题,无非都是在表明他不知道坠子里有东西,不知道香灰其实是纸灰,更不知道纸灰里还埋着东西。

医尘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于是站了起来。

众人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却见他脚步绕了半圈,整个人躲到了司故渊身后去。他指尖轻推了一下司故渊腰背,把人当成了挡箭牌。

“道长,这虫看着有些吓人,我害怕。”

“……”

你再说一遍你害什么?

不只是司故渊,连平日里对医尘雪说的话深信不疑的流苏,此刻深黑的眼眸里都满是疑惑,歪了头去瞧医尘雪的神情。

这回司故渊盯着医尘雪看了很久,几次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化成一句:“在我身后躲好,它碰不到你。”

这话多少有些许纵容的意味,医尘雪笑弯了眼:“道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司故渊:“……嗯。”

那蛊虫先前不动时只是黑黑的一小团,腿脚皆是蜷缩成团的,现如今步足尽数抻开来,个头竟有人的手掌那么大,看着骇人,司家的两个丫头躲得远远的,只敢紧挨在一起,时不时往这边看几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夫人嗓音有些哑,大抵是被吓得不轻。女儿枕下日日夜夜放着这种东西,做父母的却什么都不知道,换了谁都难以接受。

知道医尘雪坚决会把问题再丢给他,司故渊便索性先开了口:“算是一种供奉。”

供奉这个词于谁都不陌生,最容易想到的便是石像、寺庙、香火一类的字眼,再就是祈福、跪拜、信仰,少有人会觉得这些词有什么不好。

但凡事有例外。

旧时有个习俗,大概是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和傀师的那位祖师爷也有些关系。

傀师的诞生源于悯善之心,不是为自身,而是为护佑一方土地,替普通人消灾减祸,但此消彼长,傀师祛除邪祟,也会受到难以规避的反噬,因而各方都会为傀师立像,跪拜供奉,既是求自身平安顺遂,也是为傀师免除受到的反噬。

但这么一来也有个弊端,傀师众多,总不能替每个傀师都立像,因此各处所立的像大都是祖师爷的像,他是傀师的始祖,供奉他,福泽也能惠及后世傀师。

又因傀师多用符,所以供奉时烧的不是香灰,而是纸灰。

这种供奉的本意原是好的,但和蛊虫放在一起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西池人擅蛊,饲养的蛊虫千奇百怪,能食灵力灵识,也能食人肉白骨,蛊师自己带在身边倒没什么,可放在普通人身上,蛊虫便不会这么安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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