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枝(重生)(55)
作者:孤荷
那时在一次十五岁的岁末晚宴上,帝王将宴席设置在习武台附近,张晚霁第一次看到沈仲祁就是在习武场,他手执雪剑,剑花如澜如虹,非常漂亮。
他的姿影,亦是与剑融为了一体,线条利落又漂亮。
张晚霁心动了,揪着张家泽的袖口说:“他叫什么名字?”
张家泽循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没有率先回答,反而淡笑问:“柔昭相中他了?”
第四十章
“他是沈仲祁, 先锋将军。”
张家泽温声道,他注视着她的玉容,温然一笑道:“柔昭可是相中他了?”
青年的话辞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谦和, 尾音攒藏着一丝隐隐上扬的笑意, 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张晚霁当时年岁还小, 年轮尚浅, 并不懂揣度人心, 是以, 并没有听出张家泽话中的试探, 更没有听出他话外所蕴藏的占有欲与那一些阴鸷的念头。
张晚霁静静地注视着习武场上的少年郎, 看着他那一抹峻挺而隽永的背影,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舞剑身影,她心中有一块位置隐微地塌陷了下去, 虽然塌陷的位置不甚明显,但到底还是塌陷了。
她感觉心尖上最柔软的位置, 被一个狗尾巴草轻轻挠动着, 撩蹭出了一丝绵长而颤栗的痒, 这种痒有些酥,引得她悉身都隐隐地悸颤起来。
张晚霁心底是喜欢的, 但明面上不会承认,娇赧憨然地撇转开视线, 视线地落点落回自己的绣鞋之上,掩藏在袖裾之下的两截手,徐缓地伸了出来, 修长纤细的手指相互戳了一戳, 道:“没有相中他,皇兄你不要乱讲。”
她说着, 复又抬起眸,飞快地朝着习武场处凝睇一眼,很小声地说道:“听父皇说,沈将军保家卫国,年少有为,听父皇常常提起,耳濡目染的,所以,就对这位沈将军生了出了一丝好奇心,想看看他到底有多英勇神武,仅此而已,我只是好奇,万望皇兄莫要误会才是。”
张家泽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直线,唇角抿出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他对张晚霁的话辞不置可否,他观察了她很久,发现她自始至终,她的眼神都定格在沈仲祁身上,基本没有他这位皇兄一眼。
小姑娘春心萌动的心思啊,昭然若揭。
张家泽温然一笑,道:“若是柔昭对先锋将军真的有意,我可以引他与你相见。”
“真的吗?”张晚霁下意识问道,话里话外都是掩藏不住的雀跃。
言讫,话音刚落,她蓦觉自己方才所述之辞颇为不妥,明明方才还说对沈仲祁感到好奇而已,如今,张家泽不过是以一种随性的口吻提出了一个意见,她就这般咬钩了。
一抹滚烫的绯色,微微地弥散上张晚霁的面颊,她觉得悉身都隐隐烫热了起来,忙不迭矢口否认道:“不用的,没有必要见的。”
她眸睫不安地颤着,噢了一声,似乎是在挽尊,顾左右而言他道:“原来,他叫沈仲祁,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实质上,她当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个「仲」,是哪个「祁」。
这些她都完全不知道。
所以说,这一张脸还要不要了!
张家泽笑道:“无妨的,很难得见柔昭对一个人生出兴致,见一见倒是无妨的。”
张晚霁道:“真的不用麻烦皇兄的,我与沈将军并不熟稔,贸然相见的话,只怕招致没有必要的非议。”
张家泽失笑:“柔昭误会了,我没有引你们二人单独相见的意思,我会寻个由头,让你近距离看看他。”
张家泽在第二日就兑现了他的诺言,翌日夜,他牵引张晚霁悄悄去了提刑司。
这是张晚霁第一次来到这么阴冷沉鸷的地方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滋源,空气凉飕飕的,弥散着浓稠的血腥气息,她没来由感到一阵寒颤。
她问张家泽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地方。
张家泽说,这是沈仲祁回京之后长驻的地方,也是他日常务工的地方。
在没见到沈仲祁以前,张晚霁就见识到沈仲祁的办公环境,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充溢着血.腥和暴.力,她在深宫之中待久了,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因是在风花雪月的诗词和庄严的宫规之中浸泡许久,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牢狱和被摧残得不成人样的囚犯之时,整个人不由地发憷。
她所认为的岁月静好、太平盛世,不过是有人在替自己负重前行。
“柔昭被吓到了?”
张晚霁在昏晦的光影之中轻声问她,“若是害怕的话,就回去罢,别吓着你,若是届时犯了梦魇就不好了。”
张晚霁很轻很轻地揪住他的袖裾,摇了摇螓首道:“没事的,我不怕的,这不过是诏狱,我行的端做的正,何惧之有?”
“真的不怕吗,嗯?”
张家泽黑白分明的黑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似乎是在考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张晚霁竭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也将浓烈的恐惧镇压了下去,摇了摇螓首,道:“沈将军人在何处?”
“快到了,就在前面。”张家泽大掌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抚。
果真,尚未走几步,张晚霁就听到了一阵近乎凄厉的哭嚎。
有人在告饶,有人在哭叫,有人在求饶。
这些声音都是在前面的寂室里传出来的。
寂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晚霁的心中,浮出了一个强烈而不安的念头。
空气之中,弥散着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
闻及此,张晚霁揪紧了袖裾,有些不安地偏了偏首,看了张家泽一眼,眸露一丝迟疑。
张家泽笑道:“没有关系的。”
他摁住她的肩膊,阻住了她想要退怯的动作。
张晚霁扬起螓首,不安道:“皇兄……”
“晚霁,你对沈仲祁感到好奇不是吗,他就在里面。”
张家泽的嗓音透着一股子诱哄,以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道。
他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怀里,锢着她,近乎是以一种半强迫的姿态,将她带到了寂暗的室外。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一片蒙昧的光华出来。
循着光,张晚霁先是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遍体鳞伤,蓬首垢面,双手戴着镣铐,因是剧烈地挣扎,他腕骨处被磨破了一层皮,渗出血来。
这个人想必是犯人了,他正在不住地叩首告饶。
犯人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放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峻挺的少年郎,玄衣锦裘,身量挺拔如松,彰显出一种凛冷凉冽的气质。
沈仲祁的面容沉浸于昏晦的阴影之中,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远观而去,就像是从阴曹之中走出来的冷面罗刹,让人为之闻风丧胆。
这样的他,与平时的他有些不同,至少与习武场的那个少年将军气质不一样。
此刻的少年将军,气质森冷,阴毵毵的,俨如玉面修罗,弑气腾腾,渗透着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他面容上的情绪,淡到几乎毫无起伏,眼神淬满了一层深沉的寒芒。
被他所注视着的人,一瞬之间感到千斤般沉重的威压。
张晚霁感到,眼前的少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她第一面所见到的完全不同。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仲祁甄选刑具,拷问那个犯人,那个犯人简直是痛不欲生,从起初的冥顽不灵,一直到磕首告罪。
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息格外浓重,庶几是令人作呕。
张晚霁感到腹中生出了一种反胃的感觉,有一种犯恶心的冲动,在胃囊之中不停地搅动着,她不能再待在刑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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