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姐还是小学鸡(77)

作者:金面佛


家婆奶奶已经洗过澡,看他们回家,只招呼:“赶紧洗澡吧,锅里有水。”

海军跟超超最怕洗澡,迫不及待地强调:“奶奶,我们不洗,我们今天没出汗。”

呸!真是睁眼说瞎话,都下田打稻了,怎么可能不出汗。只是这会儿身上的汗已经干了而已。

家婆奶奶竖眼睛:“赶紧洗,抱稻子不洗澡,睡觉刺啦死你们。”

江海潮立刻去打水,喊两个弟弟:“快点快点,你俩一块洗,都给擦擦背。”

不知道一年级上课老师到底讲了什么,反正海军一夜之间突然间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了。以前还号称要让姐姐帮忙洗一辈子澡的人,现在洗澡时都不让姐姐看,更别说给他擦背了。

等三姐妹也洗完了澡,她们看家婆奶奶正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泡在水里准备洗,赶紧上前:“奶奶,我们洗。”

家婆奶奶累得够呛,同样走路都艰难,这回没惯小孩:“洗干净点,别把衣服洗糊了。”

他们家洗衣服,有时是洗过澡马上洗,有时也会放到第二天早上再洗,取决于什么时候忙和闲。

今天则是因为衣服上已经汗了又干,干了又汗,盐花子都结了厚厚一层,再不洗衣服沤一夜都要臭了,所以江海潮立刻打水泡了衣服,准备等洗衣粉泡上半个小时再洗。

她们正回屋喝水,杨婆奶突然间厉声呵斥:“还有没有规矩啊?衣裳怎么能放一起洗。啊!成什么样子了?”

三姐妹吓了一跳,江海潮赶紧强调:“不掉色啊,衣服都不掉色的,能放在一起泡。”

杨婆奶却拎起盆里的褂子,声色俱厉:“男的衣服怎么能跟女的放在一起,你们几个妹头还有没有规矩啊?”

江海潮傻眼了,这怎么就没规矩了,还要分几盆泡衣服吗?那多麻烦啊,浪费洗衣粉还浪费水。

家婆奶奶赶紧过来打圆场:“我泡的,今天骨头架子都散了,凑合着吧。亲家母,你就表计较了。”

杨婆奶却满脸严肃:“我不是计较,我这叫规矩。一个个这样,以后有的被人戳脊梁骨呢。我这是为她们好,现在不管,吃亏受罪的日子在后头。”

说着,她愣是把盆里的衣服拽出来,分成两堆。得亏家里不止一个澡盆,不然真不够放。

江海潮躲着她小声跟妹妹抱怨:“那要不要烧饭时也分两锅,一锅男的吃一锅女的吃啊。”

杨桃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满脸沧桑:“现在你晓得我为什么不想去我婆奶奶家了吧。”

海音心有戚戚:“你婆奶奶规矩真大。”

杨桃呵呵:“所以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活最多,生产队的时候她能拿跟男的一样10分工,但我舅舅舅母宁可自己大老晚回家烧饭,都不肯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就图个清静。我家公爷爷走的时候还发狠,说看她以后怎么办。”

好吧,江海潮只能找话安慰妹妹:“她在自己家,不去外面管人家也还好。”

结果她真是低估了杨婆奶。

隔了一天,大家去二舅舅家帮忙打稻,杨婆奶也去了。

忙完地里忙家里,她还帮着虞凯他奶奶一块儿烧晚饭。正当大家在饭桌上大快朵颐,把鸡鸭鱼肉都往嘴里塞时,灶房里却传来了杨婆奶的声音:“哪能这样啊,还有这种规矩的。洋山芋是菜,要么切成丝炒要么切成块烧,还埋在灶膛灰里的,这怎么吃。”

三姐妹瞬间拉响警报,赶紧跑去灶房。

原来是二舅母那头过来帮忙的亲戚,虞凯喊表舅母的,她是外地嫁过来的,她家那边不吃米也不吃面,平常吃饭就是起个火堆烤洋山芋,撕掉皮干吃或者沾点胡椒面。

表舅母才二十来岁,面嫩的很,被她一个长辈说的尴尬死了,嗫嚅着强调:“就是这么吃的,我们都是这么吃。”

杨婆奶却坚持:“你们山里没东西吃才这么瞎来,菜是菜饭是饭,哪能乱吃。锅里煮着白花花的大米饭你不吃,你吃这种东西。”

三姐妹头皮都麻了,虽然她们不知道洋山芋到底能不能当饭吃,可既然他们爸妈都说过小时候拿山芋当饭,那洋山芋应该也可以吧。

而且她们总觉得杨婆奶的话不对,没看到表舅母脸都涨成紫茄子了嚒。

家婆奶奶赶紧过来救火:“哎哎哎,亲家母,这有什么,瓜菜半年粮。那时候我们家连着吃了小半年的南瓜,脸都吃黄了,我还以为肝坏了哩。”

杨婆奶满脸正色:“那是没得吃的时候,现在你拿南瓜当饭吃试试。有饭吃为什么不吃饭?没这规矩。我这是为她好,年纪轻轻不晓得惜护身体。”

三姐妹听的风中凌乱,海音还小声跟姐姐叨叨:“咱家早上喝的就是南瓜粥,可甜了。”

杨婆奶也没少喝。

二舅母赶紧把自家亲戚请到房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又朝江海潮她们使眼色:“来来来,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

家婆奶奶跟虞凯奶奶也一左一右架着杨婆奶:“来来来,赶紧上桌吃饭,就等你一个了。”

这才勉强把这事糊弄过去。

等吃完饭回家,江海潮顶着星光叹气:“你婆奶奶管的可真宽啊,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杨桃只剩下呵呵:“她还管我舅母穿衣服呢。我舅母都快要抱孙子,还要被她管。她真的什么都要管,所有人都得听她的。我一听她说我都是为你好,我就想跑。”

等到杨婆奶去江家帮忙收稻子时,江海潮他们个个心惊胆战,生怕杨婆奶再大嘴一张,得罪四方。

好在他们这儿方言变化多端,两个村子挨的稍微远点儿就能说两种方言。好比甲村和乙村还能顺利交流,乙村和丙村也能沟通无障碍,但甲村和丙村说话就没那么顺畅了。迫于语言的限制,杨婆奶在江家一直闷头干活,基本没张嘴。

江海潮他们悬了一天的心,到晚上大家都完饭,准备告辞的时候,他们以为警报终于可以解除了。

可惜,他们还是太年轻。

修远大妈跟招娣婶婶说起了将来秋月姐姐中考报哪所学校。她家想让她报卫校,等毕业了到县医院当个护士,稳稳当当,体面又实惠。

招娣婶婶和春英嬢嬢都说护士好,干部身份,在医院上班方方面面的人都接触的到,小孩将来发展也好。

她们正聊的热火朝天呢,杨婆奶突然间冒出句:“当护士有什么好?伺候人的。年纪轻轻的小妹头,干什么不好要伺候人。要我讲,考个粮食学校,将来到粮管所当干部,才是一辈子不愁哩。”

说着,她又絮絮叨叨说护士伺候人屙屎屙尿,一辈子都没出息。

江海潮姐妹三人傻了,愣在当场一句话说不出来。其实她们从小没怎么出过门,村里的妹头,见识有限的很,甚至不知道卫校和粮食学校到底是干嘛的。但护士她们在卫生院见过啊,哪里像杨婆奶说的那样了,人家干的好的很啊。

杨婆奶还在强调:“小妹头不能干护士,我家隔壁做护士的都回家养鸡了,这干部身份一点都不值钱。我跟你讲,我都是为你好,旁人我还不讲呢。”

海音偷偷拉杨桃的胳膊,小声问:“二姐,真的啊?”

杨桃也小小声:“她是家里小孩上大学花钱多,嫌工资低,才出来养鸡的。”

杨婆奶说得唾沫横飞,义正辞严,愣是逼得修远大妈一个劲儿打哈哈“还不晓得考得上考不上哩,中专多难考啊”,最后简直落荒而逃。

春英嬢嬢和招娣婶婶也心有余悸,跟着赶紧撤退。

小伟哥哥临走时,满脸惊异地看三个妹头:“你们这个婆奶怎么这样啊?”

别说了,类似的评价她们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子了。

等送完所有客人,三姐妹上楼睡觉,听着楼下杨婆奶还在批评江家不会收拾,好好的楼房弄得乱七八糟时,杨桃突然间叹了口气:“大姐,我怎么觉得像你奶奶那样的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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