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三个纨绔的嫡母(12)
作者:湛绿
赵在泽轻咳一声,缓缓道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1]
常青安挑眉,竟然选择从论语入手,倒也是个不错的起点,只是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已非孩童,恐怕难以提起他们的兴趣。
赵在凌面貌端正,赵在洹也是一脸严肃,大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们早已决定,无论大哥讲得怎么样,都要摆出认真的脸来,不可轻视。
唯有赵渝双眼圆睁,紧紧看着赵在泽。
“咳,”赵在泽话锋一转:“所谓习,诸位下学后,每日如何温习?”
“所谓朋,依诸君看,何以为朋?”
“不知不愠,又有何见解?且一一道来。”
赵在泽板着脸,不露异状。
这是他向母亲学来的方法,并不仅仅教授圣人言及其释义,而是由此深入,那日母亲带他至门前谢罪,他才方知,学问不止于言,更要发自心。
也不知母亲如何看待,一想到母亲就坐在身侧看着,他就有些紧张,但他的脊挺得是愈发直了,绷着脸,看上去倒是颇像个严厉的夫子。
“赵在凌,你且先说。”
被点到名的赵在凌站起,凝神思索片刻:“理解其意,揣摩于心,当为习;良善者、义气者,可为朋;人非生而知之者,不知无妨,但当请教。”[2]
赵在泽颔首,目光移向赵在洹。
赵在洹站起身,不假思索:“每日抄写三遍,铭记于脑,是为习;刘统领则当为我之朋;不知者当如我这般,去往学堂,再请教兄长。”
常青安失笑,实在是赤子心性。
学堂夫子便是让他日日抄写,还要抽背,这是他每日功课,刘统领教授他武艺,他高兴地很,所以视为朋友,想好好结交,不知者,他这是说自己不知道所以在上学。
只是这样直白且流于表面的回答,定然是不能让赵在泽满意的。赵在泽是想带着弟妹们一同精研学问,考取功名,赵在凌姑且动了脑子,赵在洹是压根没细想。
果不其然,赵在泽沉了脸,双眼深幽,视线锐利。赵在凌拼命憋着笑,连表情都有些扭曲,他这三弟也太好懂了,赵渝则是焦急地使着眼色,试图以眼神点醒他。
“?”
赵在洹不明所以,但是明显感觉到氛围不对劲,他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地试探着坐下了。
出乎意料的是赵在泽并未呵斥他,他换了一种问法。
“习得一招一式后,你当如何?”
“日练百遍。”
赵在泽神色稍缓,接着问他。
“除刘统领外,何以为朋?”
赵在洹陷入思考,学堂那帮子书生他着实不喜欢,素来不多来往,他又不爱寻欢享乐,一时除了刘统领外,好像还真扒拉不出了,他环顾一圈,说:“大哥二哥和小妹当为朋。”
赵在泽:“……”
赵在凌:“噗。”
赵渝:“……”
他是真不认识什么人,除了习武,对旁的也没兴趣,实在单纯。
赵在泽:“王管事可为朋?”
王管事便是码头搬货的那位管事,赵在洹撇过脸去,断然道:“决不可。”
赵在泽稍稍安心,看来也不傻,分得清好歹,只是更深的他就不耐深思了。
“若要习得更多兵法技艺,你当如何?”
“请教刘统领。”
“若刘统领亦不会?”
“四处请教。”
赵在泽这才放过了他,基本的态度他是有的。他看向赵渝,赵渝站起身,声音轻柔:“知其言,明其意,记于心,践于行,每日三省吾身,是为习;趣味相投,心地善良,端方之人可为朋;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知当虚心请教,可听百家之言。”[3]
常青安暗暗点头,赵渝这个回答可以说是标准答案了。
赵渝说完后咬咬唇,忐忑地看向常青安和赵在泽,常青安微微一笑,于是她心下稍缓,赵在泽也表示赞同。
“不错。”
她浅浅笑了笑,又恭谨地坐下了。
“今日我要讲的便是学当常思,常温习,性情端正可为朋,不知当不耻下问。”
赵在泽徐徐讲来,他又翻过一页,向下一一讲解,在这讲解中他也在巩固自己从前所学,并由此产生新的见解,愈发铭记于心。
常青安并不出声,只默默旁观,每个人有每个人性情喜好,她对他们并没有一个明确严苛的要求,只是希望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在此之上,走出他们自己的路来。
渐渐地他们也不再时常看向她,专注于讲学中,或赞同或不解,但皆有所获,不论多少。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愈晚,讲学结束。
赵在泽合上书,剩下的盏茶时间便是他们交流时间了。
不过由于此前常青安布置了作业,于是他们纷纷拿出答卷置于案上,等待查阅。
常青安起身,行至赵在泽桌案前,她细细看去。
“若为君子当先为人,克己明思,圣人有云……”
赵在泽不愧是这几个孩子里面学问最高的,写起来也是板板正正,引经据典,从古到今,而后抒发己念,定下结语。
“不错。”
常青安肯定道:“德行在心在表,立身正己。”
“谢过母亲。”
赵在泽躬身,郑重行礼。
若无母亲那日打醒他,他恐怕还迷醉于过眼浮华,自大虚妄,不解书中真意,如今方才如梦初醒,踏踏实实地站着。
常青安来到赵在凌桌旁,赵在凌深呼一口气,双手递上答卷:“请母亲过目。”
他的答卷洋洋洒洒,几分潦草,明显是一挥而就。
常青安定睛瞧去,顿时诧异。
赵在凌的答卷并非圣贤书,而是布匹分类与价格,再加上他自己的见解,一些改进之法,阐述了可行的方向与现下的弊端,它更像是一份市场调研,因此他十分忐忑。
他在最后写下铺子的下一步,经过调查后,他终于着手打理了。
“改其色,辅以花鸟刺绣,定价十两,再有桑麻,密密织就,十钱。”
“愿大卫百姓,皆可以此蔽体。”
“……”
常青安已然明了他言下之意,这数据之下的真正愿景。
赵在凌分析城中喜好,向上迎合,却也向下兼容,他欲百姓皆能衣蔽体,食饱腹,再论“精美”,落脚于京城,着眼于整个大卫,实在难得。
常青安:“愿这天下如你所愿。”
赵在凌起身,内心激荡不已,母亲已明他意,也并未怪罪他,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支持,他不久前尚还是被诓骗的公子哥,如今也无作出一二作为,但常青安并未称他妄语,一时情绪难以言表。
常青安并未浇他冷水是因为赵在凌并不是冲动行事之人,他也不会纸上谈兵,他只是太过认真,对这世间好奇,他的心是自由的,散落在天地间。
而后是赵在洹,常青安拿起一看,不出所料地是行侠仗义,精忠报国。但这八个字,又岂是轻易可做成?往往看似最简单的却是最难之事。
常青安轻叹:“义气心中阔,守得天下安,自古情义难全。”
赵在洹眼睛一亮:“岂曰无衣,与子同袍。”[4]
就这句他记得最清楚明白,常青安失笑,只愿棣华增映,他日互保周全。
赵渝有些羞涩地交上答卷,双手不安地交握着。
“如松如竹,叶阔挺立……”
看似的一篇写景写物的答卷,细细描写了松竹梅花等高洁之物,更有一股不屈进取之感,常青安笑道:“气节不仅限于女则,实属难得。”
她已经脱离了宅院的约束,从那条条框框中挣出,看得更高更远,眼界心胸不再困于这后宅三寸地,虽说这时代对女子束缚太多,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应自囚深井,每个人都应去往更辽阔之地。
“我已经明了你等之意,从前种种,皆为过往,从此往后,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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