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会道貌岸然那一套。

所以，他们也很明白，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再说下去，只怕就要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场面安静下来。

杨元鼎轻声开口：“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设身处地想，我是不愿意别人强迫我的。如果有一天，司九逼着我去做官，让我别待在家里画图打铁了，我一定很郁闷憋屈。”

官家这才想起：是了，这可不只是一个只会跟人吵架的人。他们两口子的本事，都挺厉害的。

想到了这里，官家便道：“朕看，倒是这么个道理。不如就先都回去想想，时辰也不早了。”

官家想下次再说，那就只能下次再说。

散了的时候，有人瞪杨元鼎。

杨元鼎直接撸起袖子，露出了自己打铁打出来的肌肉胳膊——我可不只会打铁，我还会打人呢！

那人顿时一缩脖子，不敢造次——万一为了这个挨打，可不划算啊！

杨元鼎转头跟陈深严说话：“我说老陈头，你是不是也太怂了。这些人跑去砸你的场子，怎么能忍的？”

陈深严对于杨元鼎的无礼已经可以无视了，他神色肃穆：“我总不能让人打那些无辜的百姓。”

杨元鼎压低声音，语调虔诚：“圣人曾言，祸水东引，围魏救赵——”

陈深严心中一动。

但很快他就死死压住了：“太明显了。”

“总有人酒后失言。”杨元鼎的表情也很虔诚：“这种事情，谁说得好呢？而且，说不定是别有用心的人，用这种毒计反咬一口污蔑人呢。只要没有证据，那一切都不好说的。”

天可怜见，陈深严一把年纪，胡子都一大把了，有一天竟然被一个小年轻给教导训斥了。

他张了张口，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老了。

胆子都小了。

当天夜里，有人就不小心把许多名字透露了出去。

第二天，太医署门口压力骤减。

还特地安排了一个人在门口指点迷津：哦，他们去李侍郎和张尚书家了——你不知道怎么走啊？前面那个路口左转，走三个路口再右转——

东京城里，不少达官显贵的大门口，都被堵住了。

百姓们也不傻，动手是不动手的，丢完臭鸡蛋，就站在边上骂。

人要来抓他们了，那撒腿就跑。

其中，领头的几个人跑得最快。

其他人跟着一边跑，一边迷惑：没听说他们讲过自己家里的事情呢？而且，好像今天忽然冒出来的？之前都没见过呢？不过，他们这么卖力，肯定也是家里有人病得不轻的，不管了！

第888章 快点选吧

一天下来，闹得够戗，也累得够呛。

不过，找陈斗领赏钱的时候，大家就真的很开心了：那么多钱钱！

有人殷切地问：“明儿还来吗？”

陈斗摇头：“歇两天。主要臭鸡蛋供应不上了。没有这个，恶心不了太久。”

臭鸡蛋那个味道，搁谁来了，也忍不了。

那玩意儿不仅臭，还持久。

君不见，这些被扔了臭鸡蛋的人家，这会儿大门口都不敢有人过吗？

这些人听见陈斗这样说，还多少有点儿遗憾。

不过，想想也的确是够累的，所以回家去歇两天也正好。

陈斗这头安排完了，回去见杨元鼎时候，把情况一汇报……

杨元鼎摩挲下巴：“要不是怕被抓个现行，再闹两天才过瘾呢。”

陈斗苦着脸：“三郎，那味道可太臭了，下次换个人去办这个事儿成不成？”

“那不行，他们没你熟。”杨元鼎乐呵呵否定了陈斗。

然后，他看着陈斗那苦瓜脸，笑了：“去账房上领十两银，这是你的奖金。”

这次的差事，杨元鼎还是很满意的。

陈斗这下也很满意。

毕竟，这跑上跑下是累，可给的银子是真的多啊！

陈斗走后，杨元鼎第一件时间就找张司九汇报，这件事情，他也没有瞒着张司九的意思，一五一十的，一个字都没隐瞒。

张司九听完了，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他们不是瞧不起女人吗？就连他们岳家一起搞好了。别扔臭鸡蛋了，用猪尿泡装满了猪血猪粪，给他们涂个墙，让他们继续发粪图墙。”

“这种混合物，当时未必多臭，但事后保证好多天都会有苍蝇光顾。”

张司九不厚道地笑了：“他们不做人，那就别怪我也不厚道了。”

她摩挲下巴，一脸郑重：“是他们先对我这个孕妇下手的，可不是我不讲究。”

杨元鼎被张司九惊呆了：“你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不愧是学医的——”

张司九被杨元鼎这个目光看得忍不住解释：“这跟学医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以前从来没这么干过！”

杨元鼎脸上的表情就四个字：我信你个鬼。

张司九觉得继续解释也没用，最后只好闭上了嘴巴。

不过，臭鸡蛋的威力还是很大的。

没等杨元鼎用上张司九出的馊主意，这些人就都疯了。

一个个疯狂报官，疯狂上折子，还疯狂骂起了杨家。

杨修，杨元璋，杨元峰三人，直接就是第一波被攻击的。

大家虽然没有证据，但都觉得不管是名单泄露，还是带头来闹事，肯定都有杨家的手笔！

杨家在这个事情上也硬气：有证据吗？没证据的话，你再乱讲我告你诬告！

证据这种东西，要是有，就好办了。

可没有的话，就只能打嘴皮子官司。

杨元璋和杨修毕竟是文人，还好。

可杨元峰就不一样了，他跟杨元鼎一样，是真敢撸袖子啊。

官家只感觉一天天的，朝堂上的鸡飞狗跳的，脑瓜子嗡嗡地。

不过，事情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张司九放了话，官员家眷一概不接诊，除非是真的性命堪忧。

可谁家没个女眷？有些人还有好些个呢，娇妻美妾的……

其中有个王侍郎，家里就有那么一个续弦夫人和一个小妾，同时有了身孕。

但不凑巧的是，两人不大合得来，发生了一点争执，一个把其中一个推进了荷花池，一个自己原地摔了一跤，当时两人都要生了。

稳婆是请来了，可请来了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情况你找我们干啥啊？赶紧送第一医院，找张娘子啊！胎位不正，哪生得下来！”

这下，可把家里人急坏了。

可第一医院那头早就放下话了，说是官员家眷都不接待。

这下怎么办？

当家主母都危在旦夕了，后院里就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于是这个事情只能报给了王侍郎。

而巧不巧的，王侍郎也是那个反对张司九的——而且还是反对得很厉害那一波。

王侍郎当时就发了火：“从前没有第一医院，难道女人就不生孩子了？！让稳婆想办法！”

他自觉很清楚里头是什么猫腻：这些稳婆，看情况不好办，就不想担责任！不逼她们一把，她们就不肯拿出压箱底的绝活！

王侍郎这样一说，稳婆简直是快哭了：我想什么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

王侍郎的续弦其实也不是家境特别差的，想要攀高枝才嫁过来，主要还是因为心里喜欢。

这会儿看见稳婆那样子，再听了王侍郎的话，她就坐不住了：“他第一个媳妇就是难产死的，他这是一回生，二回熟，根本不带怕的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外头传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产妇咆哮着，几乎要从床榻上坐起来，“他想换媳妇，我成全他！去，跟他要和离书！”

“没用的男人，荣华富贵指不上你给，到了救命的时候，还想着自己的脸面！我嫁给他图什么！”

产妇的咆哮怒吼声很大。

丫鬟微微有点尴尬。

毕竟王侍郎就在外头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