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一把刀(563)
作者:顾婉音
这期间,张司九读了老头子放在案头的遗书。
老头子是真的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按照他的安排,张司九从衣柜里取出了老头子准备好的寿衣。
齐敬端来温水,张司九和杨元鼎庄重而仔细地替老头一点点擦拭全身,然后换上寿衣。
再然后,就是搭灵棚。
顾青舟的意思是,不必复杂办,就在他自己那个小宅子里办就行。
在医院这边办,总归不合适。
但张司九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来。
灵棚还是设在了医院宿舍楼。
既然老头子把这里当家,那就应该在自己家里发丧。
而且,老头子为了将学会的医术传承下去,也付出了很多很多。在医院里发丧,也是理所应当。
再晚一些,徐氏他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然后大家一起过来帮忙。
就连杨氏都来了。
其实老年人,最忌讳遇到这样的事情,最不想参与的也是这样的事情。
但杨氏和顾青舟相处时间不少,感情也很深。
顾青舟的寿材也是他一早就定好了的,杨元鼎拿着牌子直接去取的。
这会儿,大家来的时候,顾青舟的遗体已经被收殓好了。
杨氏走到了棺材边上,看着顾青舟安详的样子,忍不住就红了眼眶:“你说你,年纪比我还小点,怎么就走到了我前头?”
跪在灵柩旁的张司九,听到这话忍不住的又想哭了。
顾青舟这辈子,活得算不上多好。少年穷苦,学医时更是跟着师父到处行走,餐风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情。等到一朝出名,却很快因为排挤而愤然离开东京,放弃功名利禄。
从那之后,就浪迹天涯,行医治病的同时,更为自己寻找能传承衣钵的徒弟。
直到收了张司九,顾青舟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可他一辈子没成亲,也没个自己孩子。
就连寿数,也实在是算不上多长。
徐氏也红了眼眶,给顾青舟烧纸的时候说了句:“以后想我们了,缺什么了,只管给我们托梦。一起生活这些年,跟一家人也没什么两样。怎么你到这个时候,这样见外呢。”
张小山也道:“可不是见外?如果早些搬回家里去,我每天守着,兴许不至于这样。”
小松小柏也带着小南瓜乖乖上香磕头。
小南瓜懵里懵懂的,跪在张司九身边:“大姐,师父呢?”
张司九揉了揉小南瓜脑袋:“师父去天上了。”
小南瓜抬头看天:“那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张司九忍住眼泪,又看一眼灵柩:“不过,他也许会在那边过得更开心。”
小南瓜点点头:“那就很好了。”
张司九心道:应该让顾老头穿到现代去看看,外科手术是如何先进神奇。他一定很欣慰吧。
小南瓜又问张司九:“大姐,你是不是很舍不得师父?”
张司九“嗯”了一声:“对。很舍不得。总想他能陪我多一点就好了。”
小南瓜靠到张司九怀里:“你别舍不得。师父跟我说过的,他如果走了,不回来了,让我多陪陪你,跟你说,九娘不要怕,九娘别难过,师父有你这个徒弟,可开心了。”
甚至小南瓜还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师父说,这么多开心。特别多特别多开心。”
听着这些话,张司九的眼泪根本憋不住,汹涌得要命。她一面擦眼泪,一面笑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那天请客的时候呀。”小南瓜替张司九擦眼泪:“师父说如果大姐哭,我要帮大姐擦眼泪,然后让大姐别哭。说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哭了就更丑了。”
张司九:……这老头子!
小南瓜还凑过来跟张司九说悄悄话:“师父还说,他给你留了钱买糖。到时候,嫁人的时候当嫁妆。还给我也留了呢。”
张司九抱着小南瓜,哭得更惨了:老头子你是懂怎么让我更想你的。
小南瓜还没见过张司九这样哭,吓得手忙脚乱赶紧哄。
陈深严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还有几个太医署里的老头子。
只可惜,跟顾青舟最亲近的师弟,却在蜀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更不可能过来。
陈深严给顾青舟上了香,然后才在张司九身边蹲下,跟张司九说了句:“顾郎君前几日,把他的行医手札送给我了。你如果想看,我给你送回来?我抄录一份就好了。”
张司九摇摇头:“那行医手札我看过很多次了。他给你,是想让你放在太医署里,留给将来学疡医的孩子们看。”
这个老头子,嘴上从来没说过,但实际上,对太医署还是有执念的。
张司九轻声道:“我想看的时候,也去太医署看。”
陈深严点点头,神色复杂:“他是个极好的人,也极有气节,能得他的托付,是我的荣幸。”
张司九擦了擦眼泪:“那既然这样,回头开设疡医课的时候,把他的画像和生平挂墙上,让大家瞻仰一下吧。这样老头子肯定能瞑目!”
陈深严:……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第715章 抄作业
陈深严本来是有点犹豫,觉得自己不该答应的。
但看着张司九那样子,终归还是点了点头。
殊不知,这一下,就让那几个跟着一起过来的老头子心思忽然就灵动起来了——这万古流芳,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啊……
紧接着,陈深严又问起了医院门口告示牌:“你这样招生,能招来合适的学生吗?你这个护士学院……”
张司九没心思说这个,于是就让陈深严去问齐敬:“这些齐敬都知道,您要不跟齐敬说去?让他给您解释。”
陈深严就知道,张司九看似对顾青舟离世这个事情接受良好,其实心里还是受不住。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张司九这幅样子。
陈深严没多说,转头拉过齐敬去问这个事了。
一个和顾青舟关系还算是朋友的老太医过来,问了张司九一句:“他走得怎么这么突然?前两日都还好好的。”
张司九其实已经排除过死因了。
顾青舟并没有其他病症,所以只能考虑是脑梗,心梗等突然发作且很快要命的急症。
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知道是什么,恐怕就得解剖。
张司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就作罢了。
她解释给老太医听:“就是年纪大了,突发急症。因身边也没有人,所以并没有及时发现。”
其实这种情况,即便发现了,张司九也不觉得自己能把人救回来。
老太医点点头:“我们都这个岁数了,难免的。就是有些突然。”
顾青舟停灵三日后,张司九亲自扶灵送顾青舟出城入葬。
地是顾青舟自己早就选好的,是个小山坡,风景秀丽,据说还是风水宝地。
灵柩入土的时候,张司九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转头伏在杨元鼎肩上,“我都告诉他,两年之内让他回去太医署了。他怎么就不能再等等?”
杨元鼎拍着张司九的肩膀:“老顾不想受累。这事儿还是得你来。而且交给你,他也放心。”
顾青舟虽然是张司九的师父,但教给张司九的东西并不算特别多。越是到后来,就越是成了互相学习。
杨元鼎甚至猜测,对于张司九的医术,顾青舟应该是能猜到一点什么。
但顾青舟从来没有问过。
反而越发大肆宣传自己就是张司九的师父,张司九尽得了他的真传。把一切都遮盖得严严实实。
等垒了最后一捧土,张司九作为顾青舟最亲近的人,就得离开,而且不能再回头——因为回头,就是让故去的人牵挂,反而会牵绊住他们,让他们留恋人世间,不得解脱。
张司九下山路上,好几次都想回头,但还是硬生生忍住。
杨元鼎一直宽慰张司九,看着他那辛苦找话题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样子,张司九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振作起来,只怕他就要抑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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