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砂决定试探一下，当然不是萨蒂试探毗湿奴的那种试探。

“根据印度神话的设定，世界就是无尽的轮回，无数的世界无尽的摩耶，没有什么不是早已注定的。你想死，又不想死，是因为知道，无论你死不死，结局都没有任何区别吗？”

夏丹砂可谓是委婉到了极致又直白到了极致，在她的设想中，根据孔羽的回答，她可以得到两个想知道的答案。

但是孔羽不按常理出牌。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印度神话中，有梵天创世也有毗湿奴创世的源头，可是虚无怎能产生虚无？”

夏丹砂一噎，想说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话的，但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可是虚无可以归于虚无。”

话说出口，夏丹砂就觉得好笑了，虚无当然可以产生虚无，相反地虚无却不可能归于虚无。她和孔羽比起来，倒像是孔羽才是知道世界本质的人。

主神便是自虚无中产生的，三千世界，包括这个世界，也是主神从虚无中创造的。

主神不老不灭，与三千世界相互依存。

要不是缚魔创造的世界出了问题，也轮不到她出现在这里。

思维游离了一会儿，夏丹砂又逼着自己收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在孔羽身上。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跳下去。”夏丹砂硬邦邦地说道，即使知道孔羽看不清她的眼神，她还是紧盯着孔羽不眨眼。

孔羽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夏丹砂身边，望着遥远的灯火，夏丹砂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默尔索为什么要冲着尸体开上四枪？”

孔羽的话非常讨打，夏丹砂现在就很想打他。

是了，她当然知道人类思维的无可捉摸，感情变化的难以预测，但是……但是？

夏丹砂睁大了眼睛，露出几丝茫然无措。

没错。

孔羽说的没错，错的是她。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问题……不不不……更重要的，她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根本无法从孔羽这儿……从任何人口中得到答案的问题？

夏丹砂呆愣着，许久回不过神，直到孔羽伸出手，将她被调皮的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夏丹砂的视线才聚焦到孔羽脸上。

孔羽的手还放在她耳边没有拿开，那轻柔的触感让夏丹砂觉得一阵阵的发痒，从耳际传到胸口，再由心脏的跳动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夏丹砂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孔羽的手。孔羽看着她，不说话。

夏丹砂突然间感到悲从中来，不能自持。

“啊羽，你看一看我呀。”

夏丹砂哭着扑到孔羽怀里。

孔羽缓缓拥住夏丹砂，不说话。

那一晚过去后，夏丹砂自觉她和孔羽已经和好了，但是心里又不是很确定。毕竟，对于孔羽，她总是不确定。

再说了，就算孔羽喜欢她，又有谁能保证他喜欢的是原主而不是她呢？就算是喜欢她，有多喜欢，有喜欢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地步吗？

这些夏丹砂都不知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敢问。

这是非常懦弱的心态了，夏丹砂想，不仅是对于她而言，哪怕是对于人类而言，这都是非常懦弱的态度了。

但是有这种态度是很正常的，对于人类而言，不是对于她而言。

所以，夏丹砂甜蜜地想，她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不过在孔羽那儿可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孔羽想的其实很简单，夏丹砂好像又喜欢他了，但是他却不知道喜不喜欢这样的夏丹砂。

夏丹砂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是毋庸置疑的。坊间流传夏丹砂是因为失恋而性情大变，他是不相信的，这不可能。

不是夏丹砂失去的他，而是他失去的夏丹砂。

可是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喜欢夏丹砂的。

他喜欢许许多多的人，夏丹砂并不特别，之所以会和夏丹砂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他不忍心让夏丹砂难过。如果不答应的话，这个女孩子会很痛苦，当时的夏丹砂给他这种感觉，所以他把夏丹砂带在身边，叫她不再痛苦。

但是结局是不会变的。

孔羽在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有了分离的预感。

夏丹砂一定会离开他，这种预感。

预感成真了。

可是他没有夏丹砂还会回心转意的预感，他无法理解夏丹砂为什么会重新喜欢上他，这毫无道理。

比起现在的夏丹砂，还是方婷要更好了解。

方婷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所以他就和方婷呆在一起，这样就够了，不是很好吗？

世间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

他能给予方婷满足，方婷能给他安慰，正如当初的夏丹砂。

没有多大区别。

不过……

孔羽想起在怀中哭泣的夏丹砂，心里又有些难受。

如果他继续和方婷呆在一起，夏丹砂会更难过的，会哭得更厉害也说不定。

孔羽不想看到夏丹砂的眼泪……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眼泪。

正思忖间，孔羽突然被同桌拍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却见同桌挤眉弄眼地看着他。孔羽愣了愣，然后顺着同桌值的方向看过去，是夏丹砂。

夏丹砂站在门口，背着粉色的双肩包，浅笑吟吟。

孔羽就顾不上想东想西的了，站起身快步走到夏丹砂面前，下意识地牵住她的手往门外走，“怎么了？”

在走廊边站定，孔羽后知后觉地想要松开手，可夏丹砂却握紧了不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孔羽心一软，神色变得温柔，像哄小孩子似地，“怎么啦？”

夏丹砂发现孔羽的声音真是好听得不得了。

“待会儿一起吃饭，嗯？”夏丹砂道。

孔羽有些犹豫，想说自己答应了方婷今天午休时候帮她补习的。

夏丹砂一看孔羽的样子就知道有事，面色不变，只是抓着孔羽的手却下意识地用力，明显到孔羽无法忽视的地步。

夏丹砂还在那边装着无所谓的样子道：“有事？那下午呢？”

“下午可以。”孔羽赶紧答应了。

夏丹砂并没有松手。

她在犹豫。

到底要放手还是抓紧。

这不公平。

夏丹砂盯着孔羽，面色渐渐僵硬，伪装失效。

这不公平。

“只喜欢我一个人不可以吗？”

夏丹砂哑着嗓子问，手指关节发白。

孔羽眸光一闪，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无话可说。

夏丹砂差点冷笑出声。

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

夏丹砂用力甩开孔羽的手，然后在孔羽惊讶的目光中冷笑道：“不行就不行，犹豫个什么劲？还算不算男人？！”

夏丹砂转身就走。

孔羽抓住夏丹砂不让她走。

“丹砂，我是真地喜欢你。”

夏丹砂头也没回，“你特么也是真地喜欢别人！”

“可这不能抹杀我确实喜欢你的事实。”

“可这能够抹杀你的喜欢的特别！我不稀罕你的博爱，放手！”

孔羽身躯一震，放了手，夏丹砂头也不回地远去。

孔羽望着夏丹砂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默尔索朝尸体上开上四枪是加缪《局外人》里的梗。默尔索在杀了一个人之后，又在那个人的尸体上开了四枪，直到子弹用尽。

算了来个小剧场好了：

夏丹砂：王小周你给我出来！现在情况不对劲！

作者君：哪儿不对劲了？[抽烟]

夏丹砂：我看不懂孔羽，我不高兴！

作者君：曾经是别人看不懂你，现在是你看不懂别人，风水轮流转，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夏丹砂：我不能忍受在失去光环后又失去我的优势！

作者君：可是……你并没有失去什么呀。

夏丹砂：什么？

作者君：你只是爱上了一个你无法掌控的人而已，你以为你失去了，其实你是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