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小满(重生)(2)

作者:方三远


当年刚收养安钰时,十岁的小孩,长得像七八岁。但陆元年纪也不大,实难接受得了只比她小八岁的孩子,唤她一声“母妃”。

安钰好像也同她一样,一开始只叫她“娘娘”,后来熟了,陆元觉得“娘娘”太生疏了,就让安钰称呼她为“姐姐”。

不过两人到底辈分有别,对内安钰叫她“姐姐”,对外就还是叫她“娘娘”。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声“姐姐”,陆元再也没有听到过。就算私下两人独处,安钰也没这么叫过她。

从此,他们二人之间,就只剩下“太后”和“陛下”了。

看着陆元略带落寞的表情,安钰唇瓣轻启,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陆元不愿见她为难,笑着摆摆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候,药端上来了,安钰接过,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动着药汁,想着等冷却下来,再喂陆元喝下。

黑漆漆的汤药仿佛黑黢黢的深渊,瞬间攫住安钰的心神,他一时不察,药汁溅到他的虎口处。

刚端上来的汤药,还冒着灼人的热气,只一点汁水,就烫得安钰不由地“嘶”了一声。

陆元担心地撑起身子,想要查看他是否有被烫伤,太监更是诚惶诚恐,抬手就要接过他手里的碗。

安钰却摇摇头,拦下他们,说了一句“朕没事”,就继续刚才的动作。

感觉差不多了,他用手背感受了一下碗壁的温度,随后舀上一瓢,准备喂给陆元。

刚递到陆元唇边,他手掌一翻,“啪”的一声,碗碎了一地,周围还有四溅的药汁。

内殿紧闭,风雪吹不进来,他面前是虚弱的陆元,一旁站着的是低眉顺眼的太监宫女,可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将他喂向陆元的手推开,连带他掌心里的汤药一起掉到地上。

屋里明明点满了炭火,安钰却觉得一股冷意顺着脊背,爬上他的脑后,激起一身冷汗。

“陛下!”

太监们一个激灵,常伴安钰左右的总管李德宜上前,查看安钰有没有伤到,其余太监则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地上的残局。

安钰紧闭了会儿眼睛,待那股冷意散去,他先是对一脸担忧的陆元说了句:“朕没事。”又转头吩咐道:“再去煎一碗药来。”

“算了,陛下,这大晚上的,也不折腾了。”陆元阻止他,“我也累了,药就不喝了,等明天醒来再说吧。”

“也好。”安钰怔怔地点着头,“那太后您好生歇息,朕去偏殿,有事您就派人叫朕。”

陆元刚要叫安钰回他宫里,却看见他神色恍惚地离开了。她有些诧异,可这会儿头昏脑胀,也顾不上思考。

正当她要躺下,有人禀报,说是春桃和夏荔两位姑姑进宫了。陆元又打起精神,看着春桃和夏荔向她走来。

春桃和夏荔,是从小伴随她长大的侍女,也是除安钰外,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郡主。”春桃和夏荔奔至陆元床边,蹲下来,泣不成声道。

“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哭得跟个小孩儿似的。”陆元眉眼含笑,看到这两个从封地兰都,就一直跟随着她的侍女,突然来了几分精神。

夏荔趴在床边,眼泪沾湿了被子,哭得话都说不出口。

春桃要冷静些,她看着陆元还要强撑着来和她们说话,赶紧抹掉眼泪,哽咽着对陆元说:“郡主,您先歇息,等您好了,我们再说说话。”

其实她们也知道,陆元这次怕是好不了了。

但是一想到这位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五岁便没了娘,好不容易平安长到十八,却被先帝强行纳入宫。

在这个牢笼似的皇宫,一待就是十年。

两年前还送走了父亲,至此,在这个世上,就再无一个血缘亲人了。如今不过才二十八,又病痛缠身。

世人都道清和郡主命好,这样的一生,跟好沾了哪条边。

春桃心里愤恨,恨不得以身相替。

“听春桃的,我们春桃,打小就聪明,听她的准不会错。”陆元笑了笑。

她盯着春桃的脸,眼神开始涣散:“春桃啊,以后和夏荔好好的,我已经和陛下说过了,你们在京城的生意,他会帮我照拂。你们不想成亲就不成了,反正成亲也没什么意思。”

“等以后寂寞了,就收养几个孩子。你看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也能养得这般好。只要真心换真心,你待他好,他肯定也会待你好的。”

陆元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她似乎感觉时候到了,努力再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人,撑着一口气说:“时辰不早了,我困了,先睡了。你们也要早点睡觉,别熬夜,熬夜伤身……”

她恋恋不舍地环视了一圈这个人世,眼睛扫过床尾时,像是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她定睛一瞧,却挡不住侵袭而来的困意。

最后,陆元还是合上了双眼。

此刻床尾处,刚才陆元瞧见的模糊身影,扒着床杆,大哭不止。若是有人能够看见他,定会发现,这正是几年前战死沙场的宣平候裴子野。

然而,裴子野脸上是大哭的表情,眼角却无一滴泪珠落下。

他嘴上不停地喊着:“我不是许了愿吗?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快,天光乍现,太阳好似还冒了头。

床上陆元的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第2章 第二章

镇北王封地兰都。

如今正值暮冬,临近上元节,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为上元节灯会做准备。

作为封地领主,镇北王府也不例外。

此时清和郡主所住的幽兰苑,夏荔喊住路过的春桃,问她:“春桃,郡主可是醒了?”

春桃摇摇头,回答:“还没呢。”

“一会儿福伯就要派人来布置上元节的花灯,”夏荔担忧道,“郡主这会儿还没醒,一会儿要是吵到了她,或者耽误了挂花灯,那可怎么办?”

说着,夏荔迈开腿,想要去主卧,查看陆元有没有醒来。可刚迈出一步,就被春桃叫住:“慌什么,上元节不是还有几天。”

“可福伯说,就我们幽兰苑没布置了。今天王爷就要回来了,万一又瞧见我们幽兰苑没赶上进度,郡主又要被王爷说了。”

一想到郡主被王爷说了后,会差她们去给她淘话本。光淘不行,还要在上面覆上几本正经书籍。万一被人碰到了,得说话本是她们想看的。

眼下,郡主贵女表率的名号是越传越厉害,她们作为郡主的贴身侍女,却没能耳濡目染,沾上一星半点的书卷气,反而经常看这些不入流的话本。

郡主倒是得了个宽厚的名声,就是苦了她们姐妹二人,如今也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夏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她们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得了吧你。”春桃一眼就看破了夏荔的心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食主之禄,忠主之忧,乃我们分内之事。我看你呀,就是被郡主给宠坏了。”

说着,还上前轻轻点了下夏荔的额头,眼里尽是嫌弃和无奈。

夏荔“嘿嘿”的笑着,显然习惯了和春桃这样的相处模式。

春桃笑着乜了她一眼:“行了,我看郡主也该醒了。我去看看郡主,你去吩咐小厨房,叫他们可以备上郡主的早点了。”

“好叻。”夏荔领命,屁颠颠地朝小厨房跑去。

转头春桃进了主卧,就瞧见陆元呆坐在床沿边上,垂首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上前栓好床帘,见陆元毫无所觉,好笑道:“郡主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起了也不叫奴婢,还这般魂不守舍,是想王爷快回家了,高兴的吗?”

陆元听着春桃的这番话,游魂似的看着她的动作,嘴里喃喃道:“王爷?哪家王爷呀?这大周现在哪儿来的王爷?”

“郡主?”春桃蹲在陆元面前,担忧地用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放心了不少,只当她是睡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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