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77)
作者:山有青木
“没有的事,”沈随风睨了她一眼,“若真有,也该给殿下了。”
“那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冯乐真愈发好奇。
沈随风沉默片刻,道:“大约是……我人品好。”
冯乐真:“……”
“再厉害的瘟疫,也不可能人人都染上,殿下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沈随风不再与她玩笑。
冯乐真啧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虽然这几日睡了很多,但她一沾到床还是很快有了困意,于是勉强跟沈随风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又一次睡了过去。
沈随风等她均匀的呼吸响起,本想趁她睡着为她擦擦手,结果刚碰到她手上的疹子,便听到她闷哼一声。
怕耽误她休息,他思虑再三,还是放下了帕子。
天气愈发冷了,校场的房屋简陋,门窗虽然不透风,却也挡不住多少寒气。屋里冰凉凉一片,沈随风坐在床边,时不时探一探冯乐真的额头,直到子时过半也没见她再起热,终于松了口气。
冯乐真睡得不太好,醒来时天还黑着,但守在床边的人却不见了。
沈随风这几日一直宿在她床边的脚踏上,无事绝对不会离开,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冯乐真心下不安,索性披了件衣裳去寻他,结果到了他的寝房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去哪了?她眉头紧锁,在初冬的夜晚漫无目的地寻找,可沿着偌大的校场走了一圈,仍然没寻到他的踪迹。天寒地冻,她还病着,很快便没了力气,正要放弃时,突然瞥见演武场旁的大树上,一道人影正在艰难往上攀爬。
举行过篝火祈福后,演武场周围的树无一幸免,全都挂上了深浅不一的布条。冯乐真了解过这种特有的祈福仪式,知道布条上写的都是心愿,布条挂得越高,便离神明越近,愿望也就实现得越快。
而现在,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神佛的人,正努力攀爬最高的那棵树。
大树根茎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可越往上越细,到了他所在的那个位置,只有两个手腕那么粗了。树枝韧性虽好,却也因为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而摇摇晃晃,冯乐真胆战心惊,却不敢开口唤他,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惊到他。
沈随风的双手已经被树皮磨得鲜血淋漓,他却好像不知道疼一般,直到去了无法再去的高出,才勉强将嘴里咬着的布条系上。
看着几乎要挂到月亮上的布条,他默默松一口气,下一瞬突然身形不稳,整个人往下坠去。
冯乐真倏然睁大了眼睛,直到他滑下来三四尺后稳住身形,才猛然松一口气。
沈随风大汗淋漓,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下落,一身白衣被树枝划得又皱又脏,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有双脚踩到地面时,才脱力一般仰倒下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玩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僵了僵,默默坐起身看向来人。
“什么时候到的?”他尴尬地问。
冯乐真面无表情:“你像只猴子一样往上爬的时候。”
“……听起来狼狈又可笑。”沈随风无言。
冯乐真反问:“你说呢?”
沈随风无奈笑了一声:“殿下可以随意嘲笑。”
“本宫没你那么无聊。”冯乐真说罢转身就走。
沈随风当即要起身去追,可惜略一动就跌坐回了地上……完全没力气了。
好在冯乐真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殿下。”沈随风不自觉乖顺。
冯乐真半蹲下平视他的眼睛:“费这么多心思,许的是什么愿?”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突然笑了:“自然是祈愿尽快找到治疫症的法子。”
“蠢,”冯乐真毫不客气地评价,“与其浪费时间许愿,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日也多些力气思考,更何况,你不是一向不信神佛?”
沈随风被骂了也不介意:“这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求老天开眼了。”
冯乐真总算扬起唇角:“老天未必理你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
“万一呢,总要试试。”沈随风轻笑。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随风眨了眨眼,突然朝她伸出手。
冯乐真蹙眉:“做什么?”
“站不起来了,劳烦殿下扶一把。”沈随风一脸诚恳。
冯乐真无语:“本宫的手……”
“亲都亲了,也不差这一下了。”沈随风眼底笑意愈发肆意。
他这副毫不在意、仿佛世间万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德行,实在是很能动摇人。冯乐真犹豫片刻,到底伸手握住他的指尖。
沈随风对她手上密密麻麻的红疹视若无睹,在感觉到她在用力拉自己时顺势而起,却整个人都朝她压了过去。
冯乐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被压得险些弯了膝盖时,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放肆。”她语气不太好。
沈随风还趴在她肩上,闻言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肩头,亲昵又无赖。
冯乐真正要推开他,便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上天或许不会垂怜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但一定不忍这么好的殿下折在这种地方。”
冯乐真一顿,推他的手突然失了力气。
沈随风站直了些,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殿下,你若是熬过这次,那一万多金的欠条,我便与你一笔勾销。”
冯乐真闻言轻嗤一声,显然不屑。
“经过南河时,也会亲自带你去见我兄长。”沈随风又说一句。
冯乐真那点不屑瞬间凝固,抬眸定定看向她。
“老天都不敢收的人,相信我兄长就算想拒绝,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沈随风握住她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眼底满是笑意。
冯乐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斗志昂扬,看着自己被他紧握的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本宫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方才一见到你便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
“殿下请说。”
“其他百姓的病情严重时,也会像本宫这样只有一部分疹子增多吗?”她看着自己的手,难得流露出些许困惑。
沈随风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她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的一截手腕上,仍然是零星红疹,并没有变得更严重。
再看她的手上,仍然是密密麻麻一片,尤其是手指的部分,更是隐约发溃了。
“……疫症是深入五脏,再由内里发至肌肤,就算有的地方严重有的地方不严重,也不该这么明显,”沈随风喉结动了动,“你这不像疫症,倒像是……敏症。”
校场之上突然静了下来。
许久,冯乐真缓缓开口:“若说敏症,总有来源吧,本宫今日除了打扫一下屋子,别的什么也没做。”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想起她拿着手帕擦兰草的事。
相对静默了半晌,沈随风深吸一口气:“病理万千,即便同是疹子外显,敏症和疫症也该是各有不同,出的疹子不可能一模一样,可你手上的疹子与其他地方却是……”
“你试遍了治疫症的方子,却一无所获,或许并非你无能,而是我们一开始便想错了呢?”冯乐真打断他。
沈随风怔怔看着她,突然茅塞顿开。
冯乐真不通药理,只是惯性地提出问题,可看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他似乎有了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一声不吭就跑了,冯乐真眨了眨眼,无言看着他的衣角翻飞。
等她回到寝房时,沈随风正站在那株兰草前,手里拿着的银针上还泛着黑。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立刻抬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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