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68)
作者:山有青木
冯乐真脱下帷帽和外衣,扭头上了马车,阿叶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冷着脸跟上自家殿下。
马车缓缓启动离开,刘明德瞬间变了脸色,对着远去的马车啐了一声。
“尽安还没回来吗?”冯乐真问。
阿叶抿着唇摇了摇头:“咱们的人一直等在城墙上,若是回来了,定会第一时间回禀殿下。”
冯乐真眼神愈发冷漠。
阿叶忙问:“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见沈随风。”冯乐真回答。
阿叶点了点头,半晌意识到她说要见谁后,顿时皱起眉头:“殿下方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怎么又要见他,他虽然是大夫,但到底刚接触过患病之人……”
“不见他,又如何问时疫的事?”冯乐真打断。
阿叶闻言,顿时不吱声了。
二人一路回到府衙,等来到安顿沈随风的偏院时,恰好看到他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沈随风看到她们来了,略微坐得直了些:“殿下一个时辰内来见我两次,当真不怕过了病气?”
“你一个大夫,若是轻易就沾了病气,未免太蠢了些。”冯乐真扫了他一眼。
沈随风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我似乎跟殿下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控制不了生老病死,更何况殿下若真如此信我,为何还要站得这么远?”
冯乐真眼眸微动,没有说自己刚去过牢房的事:“来城中短短几日,就弄清楚了所有病患被关在牢房的事,还偷藏了两个病重之人,你哪是寻常大夫。”
阿叶搬来椅子,放在距离沈随风十步远的院子里,她转身到椅子上坐定。
沈随风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便略微正色:“正因为我是大夫,他们没有过多提防,才会让我查到这么多事。”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这西江府衙的大人们。
“所以,除了知道这些,你还查到什么?”冯乐真看向他的眼睛。
沈随风回看:“殿下想问什么?”
“这次的时疫,与你先前说的瘟疫可是同一种?”冯乐真问。
沈随风:“托刘大人的福,我来城中这么多天,却只见到两个病患,如今虽然喝了药有些好转,但没有其他效果,我还是无法确定。”
冯乐真不说话了。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问:“殿下是去过牢房了?”
“如今本宫需要做什么?”冯乐真没有回答。
“得先将百姓从牢房里接出来,”沈随风也不废话,“患病之人本就要多通风多晒太阳,他们却将人关在密不透风的牢房里,还是那么多人挤在同一个地方……若我猜得不错,其中很多人应该情况都不怎么好。”
“阿叶。”冯乐真侧目。
“奴婢在。”阿叶忙道。
“叫人去查,看西江城中什么地方更适合集中安顿这些病患,”冯乐真声音浅淡,“记住了,要通风宽敞的地方。”
“殿下是打算将他们换个地方关?”沈随风不认同地看向她。
冯乐真回眸:“沈先生有何高见?”
“没有哪里比自己家中更适合养病。”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他们若是乱跑,将病气过给健康百姓怎么办?”
“可以下不得外出的禁令。”沈随风又道。
冯乐真笑了:“若有人不听呢?”
沈随风不说话了。
“沈先生是大夫,该知道这世上有听话的病患,就有不听话的病患,本宫身为大乾的长公主,不能只为那些患病之人考虑。”冯乐真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沈随风静默许久,无奈道:“殿下说的是,在下知错。”
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冯乐真起身往外走,沈随风突然叫住她:“殿下。”
“还有事?”冯乐真停下脚步。
沈随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与她对视半晌,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仔细用烈酒浇过之后踢给她。
冯乐真眼眸微动,半晌才俯身从地上捡起。
是泛着淡淡花香的药膏。
“擦手。”他说。
冯乐真垂眸看一眼自己因为扇刘明德太用力而红肿的手,眉眼缓和了些:“沈随风。”
“嗯。”沈随风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给本宫好好活着。”她眼中多了一分郑重。
沈随风彻底笑了:“殿下也是。”
冯乐真没有多言,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离开。
阿叶出去了一上午,直到晌午用膳时才回来,一进门便倒了杯热茶咕嘟咕嘟喝下去。
“找到合适的地方了吗?”冯乐真问。
阿叶匆忙点头:“城东校场,地方大又宽阔,如今没有兵士住在里头,最适宜安顿百姓。”
冯乐真当即转身往外走。
阿叶愣了愣:“殿下做什么去?”
“找刘明德。”冯乐真回答。
阿叶惊讶:“现在?”
“现在。”冯乐真头也不回。
阿叶忙道:“可是陈尽安还没回来,殿下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惹恼了他,如今咱们的人就只有不到五十,奴婢怕……”
“晚去一刻,牢中或许就会多出一具尸体。”冯乐真面无表情,眼底如同结了霜。
阿叶预感事情不太妙,急匆匆跟上去时随手拉了一个侍卫:“去叫沈随风,就说殿下去找刘明德了。”
为何要找沈随风,他一个大夫,在权势与权势的较量里又能做什么?阿叶没有考虑这些,只想着他要是也在,说不定可以帮到殿下。
冯乐真带着人大张旗鼓杀到府衙正堂,刘明德听到消息,已经在堂内等着,看到她后满面殷勤地迎了上来,冯乐真扫一眼他红肿的半张脸直奔主题:“派人将所有患病百姓送去校场。”
“殿下这是何意?”刘明德不解地问。
冯乐真:“你将百姓关在牢里,还敢来问本宫是何意?”
“下官都说了,关在牢房是无奈之举……”
“刘明德!”冯乐真呵斥。
天家之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刘明德抖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如今城中疫症好不容易得以控制,殿下哪怕打死下官,下官也绝不会将那些患病之人放出来。”
“是送去校场居住,不是放回各家。”冯乐真强调。
刘明德笑笑:“这在下官眼中没有半点区别。”
“这么说,你要违抗本宫命令了?”冯乐真眯起长眸。
刘明德笑了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殿下,您如今本该在前往营关的路上,却突然绕路来了营关,还要将患病之人放出来,下官实在看不透您的想法。”
“刘大人这是何意?”冯乐真听出他话里有话。
刘明德直视她的眼睛:“殿下莫不是因为皇上将您下放至营关,所以心生恨意想要祸乱大乾?”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构陷长公主殿下!”阿叶呵斥。
刘明德跪下,一副打不烂咬不断的无赖德行:“下官也是心系百姓才口出狂言,还望殿下恕罪。”
冯乐真眯起眼眸,冷冰冰地看着他,刘明德不敢与她对视,索性盯着地面,大有与她僵持下去的意思。
气氛一片紧绷中,沈随风急匆匆到来,只是走到门口便不再前进。
“刘大人不肯放百姓出来,是打算将他们关死在牢里吗?”他高声问。
刘明德斜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本官面前说话。”
这是装也不肯装了。
沈随风笑了一声:“在下是大夫,如今是以大夫的身份提醒刘大人,牢中百姓众多,如果都死了,尸体腐烂生变,只怕会有新的疫症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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