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49)
作者:山有青木
冯乐真眉头微动,只当没听见。
沈随风继续坐诊,遇到脾气大又不听劝的病患,脾气便比对方还大,遇到胆小紧张的,又温声出言劝慰,一张脸变来变去,却与冯乐真平日认识的那人全然不同。
是属于乡野的沈随风,跟京都城里给达官显贵看病的沈先生相比,似乎少了一分刻薄,也少了一点难缠。冯乐真第一次见这样的他,索性就多看几眼。
又送走一位百姓,沈随风忍不住扭头:“好看吗?”
“好看。”冯乐真淡定回答。
沈随风:“多好看?”
“看痴了。”
真是熟悉的一句话,只是她先前说时,是在问他,如今再说,却是回答他的问题。沈随风看着她漂亮又矜贵的眉眼微微一顿,正要开口说话,便瞥见对面的人一脸惊恐。
……他们作为继母子,这番对话确实有几分奇怪。沈随风冷静下来,继续给人看诊,冯乐真也安分了,默默坐在旁边等着。
等最后一个百姓离开,沈随风起身伸了伸懒腰,扭头看向正在走神的冯乐真:“殿下是要我扶着,还是自己拄拐回去?”
冯乐真回神,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给他们看了一下午的病,可知出现最多的病症是什么?”
“手腕、膝盖以及腰上的疼痛。”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颔首:“都是农户常见的病痛,那第二多的病症呢?”
“虚劳之症,因为摄食不足、吸收不良形成的病症,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大多是因为前者。”沈随风又答。
冯乐真闻言静了片刻:“太平盛世,怎会有百姓摄食不足?”
沈随风笑了:“太平盛世,摄食不足的也多了去了,殿下整日待在京都城,住最好的宅子,用最好的膳食,所见皆是达官显贵,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冯乐真抬眸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便瞥见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沈随风也瞧见了,两人同时噤声,平静地看过去。
见自己被发现,几人讪讪出来,你推我我推你地走到他们面前:“我们是来谢谢沈大夫的,多谢大夫为我们看诊。”
冯乐真见是几个年轻姑娘,还一个个脸红含羞,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含笑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显然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于是淡定开口:“诸位不必客气,都是沈某应该做的。”
“您又没收钱,怎么能说是应该做的。”其中一个姑娘急了,急完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于是不好意思地收起音量,“我、我们就是……”
“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所以思来想去,想送您一些东西。”另一人替她说。
沈随风面色不变:“沈某这次是义行看诊,只怕不能收……”
“你们想送东西?”冯乐真突然打断。
姑娘们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那有面吗?糙米也行,可以送一些来。”冯乐真道。
见她又提这些,沈随风皱起眉头。
“我、我们家没有……”姑娘的声音小了几分。
冯乐真还要说什么,沈随风先一步问:“你们要送我什么?”
“是这个。”被冯乐真问得没了底气的姑娘小心拿出一条络子。
沈随风温和接过:“很好看,多谢。”
几个姑娘的脸更红了,随便找个借口走远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沈随风无言一瞬,低头与冯乐真对视:“就这么馋吗?”
“一家拿不出米面也就算了,这么多户都拿不出,真是够奇怪的。”冯乐真淡定回答。
“在下还是那句话,即便是盛世之中,也有穷困潦倒的人家,拿不出米面不算什么,”沈随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请殿下再忍忍,他们自己都吃不上米和面,又去哪里给你弄来这些。”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没有理会他。
已是天黑,两人回到老李头家里,野菜汤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已经答应过沈随风,但冯乐真看到野菜汤,还是忍不住问:“这附近好像有一座小山,你们的野菜便是从那边采的?”
“是呀,都是去那边采,村子里还在山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了红薯,再等小半个月便可以挖了,”老李头被她问了几次,知道她不想吃野菜,便主动说道,“你们再多留些日子,我给你们做红薯饼。”
冯乐真:“不必了,野菜就很好。”
……怎么突然就不馋了?老李头迷茫地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老人家先去休息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老李头顿了顿:“沈大夫,你同我一起睡吧。”
家里只有一间偏房,这俩人是继母子,年纪又相差不大,怎么也不合适住一间房。
“多谢老人家。”沈随风没有拒绝。
冯乐真垂下眼眸,拿起碗筷开始吃饭,沈随风看着她平静地将酸涩野菜咽下,眼眸微微一动。
用过晚膳,冯乐真便回屋躺着去了。
乡间的白天阳光很足,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一到了晚上便开始冷了,风一吹几乎要将窗子冻透。冯乐真白天水多了,此刻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如同鬼哭一般的风声,半分睡意也无。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却有月光照亮,所以当沈随风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时,冯乐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
“在外面做什么?”她问。
沈随风抱臂靠在门柱上,仰头看着天上月:“守着殿下。”
“不必,回去吧。”冯乐真道。
沈随风却没动。
他生于世代经商的人家,在士农工商高低贵贱的阶级规则下长大,却又最瞧不上这些所谓的规则。可即便他瞧不上,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命就是比一般人值钱,若是对方出了差错,便会有一堆人跟着倒霉。
所以他得守着,至少不能让她在自己手里出事,免得祸及一家。
风越来越大,乡野不比城里有高墙门楼相护,凛冽的风直接从身侧擦过,带走所剩不多的余温。沈随风不过站了片刻,便已经是手脚冰凉。
而他还要在这种境况下忍上一夜。
他默默拢紧了衣裳,正要找个小凳子坐下时,房门在身后缓缓打开。
沈随风回头,便与只着里衣的冯乐真对视了。
没有衣裳可换,她还穿着那条染血的亵裤,此刻一身素白没有陈尽安的外衫遮掩,看起来纤细又单薄。
虽然她没有半点因为衣裳脏了而生的窘迫,背脊也始终直直地挺着,可沈随风就是无端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本宫要如厕。”她说。
沈随风顿了顿,朝她伸出手:“将外衫穿上,我带你去。”
冯乐真当即回去把外衫穿好,见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便将手搭在他腕上,结果下一瞬就感觉到指尖一片冰凉。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跟着他往外走。
李家村的茅房是公用的,东西南北一共四个,离得最近的是南边那个。沈随风扶着冯乐真慢慢地走,远远瞧见茅房时,便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沈随风犹豫一瞬,道:“换个地方吧。”
冯乐真不解抬眸。
“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我替殿下收拾。”沈随风直言。
冯乐真嘴角抽了抽,拒绝:“不必。”
说罢,她放开沈随风的手腕,拢起衣裳往茅房走。
沈随风不放心地跟上:“殿下知道茅房怎么用吗?实在不行还是别勉强了,虽然在外头解决不合你自幼学的规矩,但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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