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324)
作者:山有青木
磅礴的声音褪去,便是无尽的哭声,冯乐真站在悲痛的世间,轻轻唤了一声:“尽安。”
“卑职在。”陈尽安担忧地看着她。
“你说父皇是不是很可笑,”冯乐真试图扬起唇角,却失败了,一双眼睛空洞无物,“他留下两封遗诏,一封考虑到我夺位失败,为免冯稷杀我而留,一封考虑到我夺位成功,为免我对冯稷动手而留,他考虑得那么周全,却唯独忘了世事难料,人心也最是不可估量,上一世我没等到那封密诏,这一世冯稷也不肯接受他所谓的好意,他妄图用两封诏书留下一双儿女的性命,可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冯乐真表情愈发冰冷,眼底却隐有泪光,“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我们都不需要……”
“殿下,”陈尽安强行打断她,在她看过来时温和一笑,“我们去买土豆饼吧。”
冯乐真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眼中水色也因为弯起的眼睛掉落:“皇上刚驾崩,你就去街上买东西吃,也不怕被人瞧见了弹劾上三百本。”
“卑职不在乎。”陈尽安慢慢掰开她紧握的手,又一次与她十指相扣。
冯乐真垂下眼眸:“走吧,去买土豆饼。”
宫中哭声震天,两人一次也没有回头,远远将那些纠葛与悲苦都抛在了身后。
皇上驾崩,先皇的遗诏也曝光在朝臣面前,一时间满堂皆惊,再无人敢闹事。不仅不敢闹了,还要聚在一起商量如何给自戕的冯稷最后一点体面,于是商议许久之后,文武百官达成一致,决定将遗诏封存,再模仿冯稷的字迹写一封罪己诏和退位让贤的圣旨。
人都死了,自然也没办法再□□三让,但‘遗书’有文武百官作证,也足以让人信服——
最重要的是,会提出异议的人就在这百官之中,连他们都要隐瞒真相,当然就再没人会质询了。
朝臣的决定,早就在冯乐真意料之中,所以消息传到长公主府时,她只是平静地给陈尽安夹了一块鱼肉。
“多吃一些,伤口才能痊愈。”她说。
陈尽安答应一声,乖乖低头吃饭。
冯乐真看一眼来传消息的人,见他还未离开,便又问一句:“冯稷尸身如今还在宫里摆着,他们可商议出何时下葬了?”
“按礼法来说,停尸七日便可下葬,但……”来人面露犹豫。
冯乐真:“但什么?”
“……但安葬在哪,却是个问题,”来人面色讪讪,“先皇做出炸皇陵这种事,有不少大人都觉得将他葬进皇陵是对历代皇上大不敬,可若是另择地方,又不知该选什么地方为好。”
“还是葬在皇陵吧,他只炸了前殿,后面陵园还是能用的,冯家的列祖列宗也没那么小气,不至于因为他干了这点蠢事,就不承认他这个后辈。”冯乐真说着,又往陈尽安碗里夹了些菜,她已经吃饱了,现在还颇为享受这种投喂的乐趣。
陈尽安自然照单全收。
皇陵的事已经拍板,那人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冯乐真顿了顿:“还有事?”
“有……”那人心里懊恼,不明白朝臣为何推他出来传话,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有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如今朝堂群龙无首……”
“本宫明日就去上朝了。”冯乐真缓缓开口,“至于登基之日,就定在腊月里吧,至少等本宫的脚好全了,登基大典瘸个腿算怎么回事。”
“是!”那人得了准话,当即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阿叶亲自将人送出去,一回来就忍不住道:“先前殿下要做皇帝时,他们一个个万般阻挠,如今殿下闭门不出了,他们反而盼着殿下赶紧登基了。”
“先前是觉得还能与本宫争一争,才处处阻挠,如今本宫大权在握,又有先皇遗诏,他们知道大局已定,自然只希望尽快尘埃落定,也省得继续过这种心惊肉跳的日子。”冯乐真却是淡定。
阿叶摸了摸鼻子:“就是委屈殿下了,本来有先皇遗诏,完全可以直接登基,却还要为了冯稷的面子,将遗诏封存起来。”
“冯稷的面子,就是天家的面子。”冯乐真说。
阿叶还想再说什么,陈尽安先一步开口:“朝中这几日都是由余大人主事,相信余大人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
阿叶一愣,意识到自己又说多错多了,赶紧福了福身离开。
天气越来越冷,冯稷下葬那日,冯乐真又一次去了皇陵。
被炸得一片混乱的砖石已经尽数搬走,新的地基也都起来了,冯乐真看着崭新的砖瓦,扭头问陈尽安:“一切都会好的吧。”
“会更好的。”陈尽安答得坚定。
冯乐真点了点头,待看着冯稷的棺椁落进属于他一人的陵墓后,便缓声宣布她将在腊月初十举办登基大典。
一时间山呼万岁。
第139章
登基大典的日子一定,皇宫里刚挂了几日的白幡便赶紧扯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仿佛多日前的痛哭只是一场旧梦,结束了,便了无踪迹。
大多数情况下,皇权初初更迭之时,新皇都会忙得不可开交,像冯乐真这种上一任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就开始把持朝政的,到如今反而清闲。这个皇位她执着了两世,如今即将到手,反而一切都提不起劲儿来,入住皇宫后便将登基大典的所有事都交给了外祖和礼部。
外祖骂骂咧咧,却还是只能挽起袖子重返朝堂,一时间忙得风生水起,而空闲下来的冯乐真,便是在这时候迎来了向她道别的沈随风。
“为何不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走?”冯乐真看着他身旁的行李,红唇轻轻抿了抿。
沈随风笑笑:“殿下做不做皇帝,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只要确定殿下如今再无危险便足够了。已经入冬了,京都的天儿冷得厉害,世子也来了书信,说他近日有些不适,催我尽快回云明呢。”
“他给你来信了?”冯乐真放缓了神色。
沈随风答应一声,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布包。
冯乐真面露不解,却还是解开了,当看清里面是什么后,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他给本宫的?”
“是啊,这针脚虽然不算粗糙,却有许多拆过重做的痕迹,一看便是他亲手所做,”沈随风勾起唇角,“世子爷都有心学缝披风了,可见也没有多不适。”
冯乐真笑了,将披风拿起来抖了抖,直接在身上试了试。
沈随风见她如此喜欢,便凉凉开口道:“看来殿下很喜欢啊。”
“你的呢?”冯乐真问。
沈随风一顿:“我什么?”
“少装蒜,”冯乐真伸手,“本宫登基这样的大喜事,你难道不送礼道喜?”
“哪有自己要东西的。”沈随风失笑,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握着她的手拍了过去。
冯乐真一顿:“什么东西,银票还是书信?”
“是给殿下的调养药方。”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的脸有些绿了。
“一共十张,从第一张开始,每一张喝七日,再隔十天喝下一张,”沈随风好心解答,“殿下不记得也没事,里面已经写了药方的用法。”
冯乐真:“……”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有趣,沈随风没忍住又笑了出来,只是笑完之后,眼底便是一片温柔:“待殿下将药喝完了,我便回来给你诊平安脉。”
冯乐真眼眸微动,静了片刻后浅笑:“好。”
“还有……殿下若是有事,也记得去沈家商行知会一声,我没到一个地方,都会将行踪报给当地的商行,确保殿下随时能找到我。”沈随风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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