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308)
作者:山有青木
原本肌肉分明的后背上,如今被烫得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烂糟糟的血肉里还夹杂着草屑和碎衣,或许是刚才脱得太快,有几处伤口被重新撕开,此刻正冒着血珠。
冯乐真心头一跳,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背着本宫走了多久的路?”
“……没走太久。”殿下没让他转回来,陈尽安不敢回头。
身后突然没了响动,陈尽安心下不安,一向寡言的人也忍不住主动开口:“真的没走太久,也不怎么疼,卑职的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背上的伤,痛意瞬间弥漫,携裹而来的还有说不出的酸麻。陈尽安后背一紧,半晌才小心道:“真的不疼……”
“明知自己伤得这么重,为何还要把药都用在本宫身上?”冯乐真打断。
陈尽安顿了顿,迟疑地转回身来。
“因为殿下更重要。”他认真道。
冯乐真失笑,眼角略微泛红:“傻不傻。”
“卑职不傻,卑职分得清轻重。”陈尽安扶住她的胳膊,以免她的右脚用力,“殿下也不必心忧,沈先生教过卑职认草药,卑职方才其实已经摘了一些了,就在山洞外放着,本来是想瞒着您偷偷上药的,现在看来也不必瞒了。”
冯乐真顿时松一口气:“拿进来,本宫替你涂药。”
“是。”陈尽安答应一声,将冯乐真重新扶坐下,便要去捡自己的衣裳。
冯乐真:“上衣不必穿了,晾着也比捂着强。”
“是。”
陈尽安立刻放下血淋淋的里衣,转而去拿了亵裤,弯腰穿裤子时,某处跟着晃了晃,冯乐真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陈尽安一穿好衣裳,便立刻出去了,不多会儿果然拿了一把绿油油的东西进来。
“这是止血草,初用上会觉刺痛,但之后痛意消散,血也会凝住的。”陈尽安说着,将几片叶子拧碎了递过去,“劳烦殿下了。”
冯乐真接过叶子,轻轻敷在他的后背上,瞧见脏东西便仔细挑出来,等到药全部敷上,两人皆是一身汗。
不知不觉间已经日上三竿,陈尽安当即又要出去找果子,冯乐真将人拦下:“本宫不饿,你不必去。”
“殿下早上只吃了两个果子,怎么会不饿,”陈尽安笑道,“不必担心卑职,卑职现在真的不疼了。”
见他气色还好,冯乐真心里是松快些,但仍是担忧:“找不到也无妨,快去快回。”
“是!”陈尽安答应一声便立刻出门了。
冯乐真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视线又一次落在自己的右脚上。
许久,她轻轻叹了声气。
第133章
陈尽安这次出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时不仅带了果子,还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草叶,冯乐真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种是他刚才说的止血草。
“卑职又找了一些草药,若殿下夜里再起热,就不会一筹莫展了。”陈尽安说着,把果子全部递给了冯乐真,便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草药。
冯乐真有些无奈:“不累吗?坐下歇歇。”
“卑职不累。”陈尽安抬头看向她,眼睛透着晶亮,显然是状态不错,“止血草不仅可以疗伤,还能叫人打起精神,可惜这东西对女子有害,只能全便宜卑职了。”
冯乐真扬眉:“什么药还分男女?”
“倒不是分男女,”陈尽安顿了顿,无意间错开她的视线,“只是药性大寒,女子又属阴,不能轻易用药。”
“也是随风教你的?”冯乐真问。
陈尽安一顿,点头。
冯乐真轻叹一声,再次道:“歇歇吧。”
陈尽安这才停下,见她脸上仍有惫色,犹豫片刻后默默往她身边挪。
山洞总共就这么大点,他任何一点动作都轻易落在了冯乐真的眼睛里,知道他想来给自己当靠枕,冯乐真出言制止:“不必过来,本宫自己坐着就好。”
陈尽安一愣,看向她的眼眸里多了一分无助。
……似乎从这次重逢开始,他那颗心就脆弱多了,一不小心就要受到伤害。冯乐真无奈,只好再解释:“你身上还没好,本宫不舍得碰你。”
她幼时也烫伤过,虽然只是一道红印,但略微碰一下都觉得疼,而他身上是大面积的这种红,很难想自己昨晚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时,他受的是何等苦楚。
“卑职不疼。”他认真道。
冯乐真笑笑,随意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疼也不行。”
陈尽安抿了抿唇,果然不说话了。
冯乐真见他总算安静下来,便将手里的果子递了过去,陈尽安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赶紧就要拒绝,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打断:“吃吧,本宫的脚不能动,之后什么事都得靠你,你若体力不□□本宫就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陈尽安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在东西不多的情况下分走食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纠结许久,最后只拿了一颗最小的。
冯乐真也不跟他废话,自己留了一颗解渴,剩下的全都丢给了他。
“全部吃完。”她眯起眼眸。
陈尽安只得听令。
两人面对面,解决了少得可怜的果子,又开始给陈尽安上药。
这次上药和上次之间只隔了两个时辰,他后背上的伤没什么变化,冯乐真仔细清理之前的草叶,清到一半时,发觉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疼了就告诉本宫,本宫轻些。”她提醒道。
陈尽安低着头:“不疼。”
“傻子,哪可能不疼。”冯乐真叹气。
陈尽安:“真的不疼。”
冯乐真知道他犯起轴来无人能及,索性也不再劝了,只是尽可能放轻了动作。
上药结束,陈尽安没什么反应,她反倒出了一身汗,缓了缓神才顺着陈尽安的视线,看向了山洞外狭窄的天空。
“也不知阿叶他们如何了,”她声音有些发轻,“火药爆炸时她在大门外,性命想来是能保住的,但冯稷既然敢做出炸祖坟的混账事,想来也留有后手,但只要婉婉能立即派人支援,她应该也是无事的。”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陈尽安低声问。
“如今情况不明,你我这副样子又太过显眼,不好立即回京,但这里也不安全……”他们虽然藏得极好,但摘过的草药、走过的脚印,都是他们在这座山上的证据,如果是自己人找来还好,若是冯稷的人来了……找到他们便是必然了。
冯乐真静默片刻,“本宫先前来京都时,在京都外的周家村留了几个人,你可以先去找他们,让他们去京都报信。”
“那等天色一暗,咱们就离开。”陈尽安想了想如今的境况,当即点头道。
冯乐真苦涩一笑:“本宫的脚伤成这样,又如何能离开?”
陈尽安怔了怔,才倏然明白她刚才提到离开时,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他眼神倏然暗了下来,想也不想地握住冯乐真的手腕:“不行!要走一起走!”
“君安河贯穿五六座城池,冯稷也不知道咱们在哪里上了岸,想找到这里也不简单,你自己去报信儿,速度还能快点,说不定他们找来之前,咱们的人就先一步来了,本宫就留在这里等着,也省得受颠簸之苦了。”冯乐真劝道。
一向听话的陈尽安此刻却极为固执,任她说了这么多,也只是继续重复:“要走一起走。”
“陈尽安。”冯乐真不高兴了。
每次她喊他全名,陈尽安就会立即妥协,可这一次却是说什么都不同意:“卑职不能让殿下一个人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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