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212)
作者:山有青木
不想什么,他却说不出口。
“父亲知道,父亲方才都听到了,你不想再拖累我和你娘,”祁镇声音哑得厉害,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因为双手颤得厉害而作罢,“父亲明白你的心思,可是景清呐,怎么办呢?父亲和母亲为了你,几乎放弃了一切,甚至对与你同时出生的女儿都忽略良多,以至于一辈子都对她不起,父母把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了,你若是死了,我和你娘该怎么办,随你而去吗?”
“不……”祁景清痛苦得浑身发颤。
祁镇苦涩一笑:“活下去吧,就当是为了我和你娘,我知道你想让我们解脱,可你若是死了,我们才是真的一无所有,父亲求你,活下去好不好,我们不需要你多康健,只是想你活着,你活着,我们便有盼头,你若是死了……”
他只是想到这种可能,便痛苦得难以呼吸。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亡的人,这一刻面对儿子可能会死的结果,疼得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父亲求你……”他已经没有了别的语言。
祁景清颤着手将父亲揽入怀中,才发现记忆中伟岸高大的身躯,如今竟然也变得瘦小,宋莲痛哭失声,一把抱住这父子俩。
许久,祁景清低低答应一声:“好。”
沈随风精神一震:“你说什么?”
“我答应治病。”祁景清呼吸轻颤,却没有犹疑。
沈随风总算露出一点笑意,当即就要去准备要用的药材,结果刚一回头,便彻底愣住了:“殿下……”
祁景清愣了愣,怔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冯乐真静站在门外。
第90章
夜已深,侯府的主院里灯火通明,寝房门窗紧闭,一家三口在里面迟迟不出来。
冯乐真坐在院中,望着天上星宿,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随风给她倒了杯水,问:“殿下看到我还在营关,为何半点不惊讶。”
“本宫早就知道你没走,为何要惊讶?”冯乐真反问,想起沈随年当日告别时说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那个兄长,老油条一个,若非本宫对你足够了解,还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沈随风笑笑:“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骗到殿下。”
“景清的身子……”冯乐真抬眸。
沈随风笑意渐淡:“已是油尽灯枯,若不加以医治,最多不过一年。”
早在知晓沈随风从侯府回来、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时,冯乐真便已经有所预料,但此刻听到他亲口证实,眸色还是淡了几分。
许久,她轻声问:“能治吧?”
“能,但是……”沈随风犹豫一瞬,将治病可能会产生的后遗症一一复述。
当听到会伤及容颜时,冯乐真眼眸微动。
“殿下,你会介意吗?”沈随风看着她的眼睛问。
冯乐真苦笑:“只怕他才是那个介意的人。”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反驳。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等将事情说完,祁镇和宋莲也从屋里出来,冯乐真和沈随风当即起身迎向二人。
“殿下……”宋莲欲言又止,“您去看看他吧。”
冯乐真微微颔首,目送他们离开后便要进屋,只是身形刚动,便想起面前还有一人。
“……许多药材需要准备,我先走了。”沈随风笑笑,转身便要离开。
“随风。”冯乐真突然开口。
沈随风猛地停下,却没有回头。
“今晚什么都不要做,先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说。”她缓声道。
“……好。”
夜色朦胧,月影稀疏,冯乐真又独自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才推开了主寝的房门。
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熄了灯,漆黑一片,唯有窗外的积雪勉强照明。
冯乐真适应了黑暗,缓步朝床边走,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熟睡。
黑暗中,冯乐真握住了他的手。
一夜无话,等到天光大亮时,冯乐真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而原本该在床上的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景清……”她当即便要出去找人,只是刚从床上下来,祁景清便进屋来了。
四目相对,祁景清笑了一声:“殿下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做什么去?”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出去寻你。”
“殿下是怕我一时想不开做傻事?”祁景清眸色盈盈,“殿下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父母要好好医治,便不会再反悔。”
冯乐真闻言,神色微微缓和:“你能想通就好,本宫也盼着你早日康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本宫。”
祁景清勉强笑笑,却没有接话。
冯乐真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随风可曾来过?”
“一早来了一趟,说是得先将要用的药材蒸一遍,多少去些毒性,大约需要三日的时间,”祁景清温声回答,“三日之后,再为我进行医治。”
冯乐真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突然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似乎……
“你总算看出来了。”祁景清失笑。
冯乐真看着他颇有光泽的面色,微微有些不解:“今日气色怎么好这么多?”
“我请沈大夫帮了个忙,替我扎了几处大穴,让我这三日可以略微康健一些,”祁景清摊开手,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你看,我不用拐杖,也可以走得很好了。”
冯乐真眉头渐渐蹙起:“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能有什么后……”
“祁景清。”冯乐真不悦。
祁景清被她连名带姓的一叫,顿时安分不少:“若是以前,这样做之后得在床上修养将近三个月,才能补足这几日消耗的气血,不过沈大夫说了,三日之后的诊治,可以将亏空的气血一并补回来,所以没什么后果。”
知道他没必要跟自己撒谎,更何况以沈随风的性子,也不会由着自己的病患胡来,冯乐真与他对视片刻,渐渐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殿下,”祁景清温柔地看着她,“这三日,你什么都不要做,只陪着我好吗?”
冯乐真一顿,轻笑:“这三日之后,我们还有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又何必只在意这三天。”
“可我只想要这三天。”祁景清垂下眼眸,轻轻将她的手攥进掌心。
刚过完年,天气还干冷干冷的,只是屋内门窗紧闭,又有地龙烧着,很容易叫人误以为春天已经来了。
两人静默许久,冯乐真浅笑:“好。”
“多谢。”祁景清眸色温柔。
不知不觉间冯乐真已经在营关过了第四个新年,自从来了营关,即便是最清闲的时候,她也要时刻操心京都那边的局势,片刻不得安宁,可这一次答应祁景清要陪他三天,她便当真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了,只是专心地陪伴他左右。
她本以为,祁景清要她三日时间,又针灸恢复如常人一般,是想让她陪着做些什么事,可这三天里,他们除了偶尔出门散步,便是在屋里对弈、弹琴、看书,与他们先前在长公主府时没有不同。
转眼便是第三日的夜晚,再有几个时辰,祁景清便要开始治疗了。
“今晚不下棋了吧。”冯乐真看到他又拿出棋盘,便温声阻止。
祁景清顿了顿:“殿下厌烦了?”
“跟你下棋,本宫怎么会厌烦。”冯乐真失笑,“本宫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祁景清唇角扬起一点弧度,答应一声便将棋盘放下了。
两人去了床上,一人裹着一床被子,还如孩童一般搬了张小桌来,桌子上摆满了吃食,冯乐真拈起一块山楂糕,递到了祁景清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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