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114)
作者:山有青木
陈尽安垂着眼眸,好像没听到。
冯乐真淡淡开口:“战场上厮杀的人,动起手来自然是有分寸的。”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熟练地打开药箱开始做事。
浓郁的药油味逐渐在屋里蔓延,冯乐真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陈尽安静静站在那里,任由沈随风为他处理伤口。染了血色的纱布和棉花被随意丢在地上,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陈尽安裂开的那些伤口被清洗得发黄发白,他却好像不知道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等他的伤口包扎得差不多了,冯乐真才缓缓开口:“本宫今日让你去之前,就知道你不会赢,之所以派你上去,是因为想平衡输赢,免得让祁家军难看。”
陈尽安顿了顿,迟缓地看向她。
沈随风下意识护在冯乐真身前,冯乐真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眸动了动。
“……殿下今日,是想我输?”陈尽安哑声问。
冯乐真回神:“是。”
陈尽安定定看着她,许久才猛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没有耽误殿下的事就好。”
……他伤成这样,就只担心这个?沈随风觉得难以理解,却也因此松了口气。
“但本宫希望下次你能赢。”冯乐真眉眼柔和道。
陈尽安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突然爆发,眼圈瞬间红得厉害。
“是我……没用。”他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冯乐真笑笑:“今日跟你对打的,是营关最英勇的将士,曾在战场上连杀八十一敌人,他手上是真真切切见过血的,你输给他,不丢人。”
说完,她停顿一瞬,“不丢人,但也不能一直输,本宫希望你下次与他较量,能将今日捱的这些打,都加倍还回去。”
“……是。”
“现在,”冯乐真起身,“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乖乖养伤,伤好之后再继续为本宫效力。”
“是!”陈尽安声音比先前大了些。
冯乐真弯了弯唇角,转身往外走去,沈随风立刻背着药箱跟上。
走到门口时,一阵寒风铺面而来,瞬间带走身上热意,冯乐真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眼圈泛红的陈尽安:“今日之所以那么晚喊停,一是因为第二场要用阿叶下他们的面子,提前让你多捱几顿揍,好让他们发不出火,二来……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你并非靠容颜才当上这个侍卫。”
那时胖武将的声音很小,她却听到了。
她轻轻一笑,“这样的流言,想来一直都有吧,长得漂亮的人总是会有这种烦恼,好在今日开始,再无人会质疑你。”
一个忠心的死士,不管属于哪一阵营,都值得所有人尊重。
陈尽安怔怔看着她,嗓子阵阵发紧。
“本来不打算跟你挑明的,但有些人自诩聪明,也勘不破本宫用意……”冯乐真叹息一声,自诩聪明的人忍不住看她一眼,她又缓缓道,“你这样的一根筋,只怕是更想不通了。”
“陈尽安,本宫的眼光不会错,你可以为今日的失败难过,但势必要尽快振作起来,知道吗?”
“……是,殿下。”
安抚结束,冯乐真扭头往外走,沈随风立刻跟了过去。
风大雪大,即便穿着披风,身上也是毫无热气,冯乐真低着头,快步走进连廊。
“殿下方才跟陈尽安说的都是真的?”沈随风问。
冯乐真懒得理他:“真与不真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殿下是真的将他当一件物件用,还是将他当做活生生的人。”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停下脚步:“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
“答案不重要,但是不是误解了殿下,很重要。”沈随风看着她的眼睛。
冯乐真神色淡淡:“本宫是前者又如何。”
沈随风沉默一瞬,无奈笑笑:“那恭喜殿下,陈尽安信了你的话,以后会更加忠心于你。”
“就这样?”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这下沉默更久,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冯乐真执拗地站在原地等着,想听他是什么想法。
许久,沈随风说:“我不喜欢殿下做的事,但我喜欢殿下。”
冯乐真眼眸微动。
“所以,我又能怎么办?”沈随风无奈摊手。
冯乐真喜欢他的坦诚,眉眼总算多了一分温度:“那本宫若是后者呢?”
沈随风顿了顿,眼底多了一分郑重:“那我就得向殿下道歉了,误会殿下是可以随意牺牲下属的人,是我不对。”
“哦,那就不必了,你没误会,本宫就是可以随意牺牲下属的人,”冯乐真款步往前走,“今日就算派其他人去,也是要先捱一顿打的。”
只不过绝不会到陈尽安这地步而已。
沈随风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唇角挂起一分笑意:“所以,是我误解殿下了?”
冯乐真不理他。
“对不起殿下,我向你道歉。”沈随风追上去。
冯乐真还是不理他。
沈随风去牵她的手,冯乐真直接甩开,沈随风继续牵,她便继续甩,两个人都有点锲而不舍的意味。
等快到寝房时,冯乐真总算没有再甩开了,沈随风将她冰凉的手拢进怀中,用体温给她捂手。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你先前不是已经对本宫失望透顶,方才本宫向尽安言明真相时,为何要护在本宫身前。”
“……殿下做的事如此缺德,我怕他一怒之下伤害你。”沈随风不介意说真话。
冯乐真眯起眼眸:“为何还要护着本宫?”
沈随风见转移话题失败,只好如实回答:“因为我喜欢殿下。”
冯乐真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沈随风,官场之上永远不是非黑即白,本宫也会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时,你若要跟本宫在一起,日后会瞧见更多这种事,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殿下是什么意思?”沈随风眼神暗了暗。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眼底没有半点笑意:“本宫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可以事事理解本宫、支持本宫的人。”
她只留下这一句,便独自回房了。
沈随风独自一人站在风雪之中,直到身体开始发僵,才猛然惊醒。
这一日起,他接连三天都没见到冯乐真。
也不是刻意不见面,只是冯乐真临近年关有不少邀请,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一身疲惫,几乎是倒头就睡,沈随风住在偏房里,时不时要帮着府衙给冻伤的人上药看病,每天也是忙得厉害,两人鲜少有见面的机会。
沈随风现在闭上眼睛,都是冯乐真最后说的那句话。
“沈大夫,沈大夫……”
沈随风猛地回神,对上祁景清的眼眸后顿了顿:“抱歉,我现在给你诊脉。”
昨日侯府递了帖子,想请他给祁景清诊个平安脉,所以他一大早就来了,结果刚一坐下,脑子里就又钻出冯乐真那句话,以至于有些心不在焉。
“沈大夫有心事?“祁景清平静问。
沈随风垂着眼眸为他诊脉:“没有。”
“你骗不过我。”祁景清定定看着他。
沈随风顿了顿,倒没有再撒谎:“是遇到点事。”
“说来听听,看我能否帮上忙。”祁景清提议。
沈随风笑了:“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都帮不上的忙……莫不是男女之事?”祁景清眼眸微动。
沈随风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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