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戾帝和病弱的他(40)

作者:琑儿的蛋挞


程幼看着床边血肉模糊的一团,疼得撕心裂肺。

泪水从眼角滑落将枕头打湿,程幼闭着眼像困境中的幼兽一样胡乱哭喊着“齐煜川……”

齐煜川……

“齐煜川是谁?”李牧首脸色微凝厉声问。

“齐煜川……”

程幼觉得自己要死了,血液倒流,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崩坏,他看见李牧首难掩怒意的面容摇了摇头,低声呐语。

“齐煜川,救我……”

“是谁!”李牧首戾声问,冷矜持贵的人此刻眼里只有是赤裸裸的狠辣杀意。

不得语,暗相恩。两心之外无人知。

李牧首眼底冰封万里,程幼想扯起嘴角,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不成笑。

合上眼,狼烟四起中,程幼依稀见到了折显——太子,李折显。

身量高挑,剑眉冷目,气质贵重而自持,身着甲胄,坐下是彪悍骏马,身后是数万骑兵。

程幼僵硬地转回身,抬头入眼的便是巍峨城墙上铁勾银画的“帝京”二字。

前世的场景入梦而来,程幼站在尘烟中,逆着时光、穿过万里,不知今夕何夕。

“破城后,太傅可为孤宣召”李折显薄唇微勾含笑,居高临下地将带血的长刀轻轻抵在汪太傅的脖颈处。

汪太傅身着绛红色暗纹刻丝广袖官服,鹤骨松姿立于雪中,抬头望着少年太子李折显面不改色。

“臣愿效关龙逄,以求殿下迷途知返。”

雪越下越大,程幼像被人捂住了口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眼前的一切。

李折显笑着将剑收起,再抬眸时眼底淬着狠戾,手轻轻抬起,数万骑兵如山海倾来,踏着汪太傅的瘦弱的身躯破城而入。

汪太傅温热的血刻进雪里,像史书最惨烈的一笔。

正殿的门被提刀而来的李折显轻轻推开,程幼一眼望见了坐在龙椅上的李牧首。

他和记忆里的李牧首相去甚远,程幼怔怔地望着处高位的人,良久竟发现找不出太多相似之处。

彼时的李牧首鬓角已有白发,微弯的眼尾也泛起细微的皱纹,还是寡淡冷寂的模样,只是君威更加深重,让人不敢直视。

他搁下手中的笔,看着一路厮杀而来的太子,漆黑冷冽的眼眸深不见底。

“父皇”李折显看着他,眼底是同李牧首如出一辙的冷意。

李牧掀起眼帘,轻轻靠在椅背上,嘴角却隐隐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父皇早知今日?”李折显问。

“……”李牧首没有说话,仍是平静地望着他,看着他让人将召旨摊到面前,看着他将笔亲手递到自己手边。

屋里人都退了出去,门扉掩住,屋里的父子两人相对而立,一个逆着光站在暗处,一个坐在龙椅上,任冬日的余晖将鬓角的白发染上细碎的光。

“为什么?”良久李牧首开口问。

李折显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佛龛上,想了很久平静地回答。

“……不为什么,又或者是有太多为什么”

“你继位后最想做什么”

“把他接回来……”说着李折显的眼底漾起细微的笑意。

李牧首微微颔首,接过笔拟下召旨,盖上玉玺。

等墨渗进绸缎,渐渐风干,李折显便弯腰将召旨收了起来。

他转身正要走,而李牧首却突然唤了他的乳名,缓慢而温和。

“满满……”

李折显顿住脚步,望着窗外,嘴角凉薄的笑霎时隐去。

“你还未出生时,你……”李牧首说此处忽而停了话,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嘴角微微上,复而道“爹爹……你爹爹总是在我跟前说肚子里是个女孩。”

“我问他是如何看出来的,他说就是觉得。我觉得好笑也不在意,但日日听这么说,后来竟然也觉得该是个女孩。”

“他向来怯懦软弱,生你时还未见血,就吓去了半条命,等到发作,攥着我的手,又哭又闹,嚷嚷着不生了……”

“太医让他用力,他却只顾着干嚎……”

“生了一天,我脑子被吵得嗡嗡作响,便冷了脸,命人将皇后的凤玺取来捧到他跟前,说只要他省着些力气少干哭,平平安安诞下皇嗣,皇后的玉玺以后就是他的。”

“等九死一生产下你后,他便昏了过去,次日一早醒来听说你是个皇子,又见你长得丑,比生产时还难过,哭着抱怨怎么是个男孩,还这么丑……”

“屋里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忍着笑,我因着你爹爹的话转头看了一眼被抱在乳母怀里的你,只觉得小的可怜。”

“等日子久了些,你长开了,他像是忘了疼似的,只顾着围着你打转。”

“他喊你满满……”

“我说不好”

“他说满满二字极好”

“我问他如何好?”

“他没解释,只是软声让我唤你满满……”

“我看着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你,顺着他话喊了你——满满”

“你爹爹问我喊你名字时想到了什么……”

满满……

“我看着他得意骄矜的模样并未作答,仍然觉得这小名不好,但答应了小名由他来定,因此便不好再更改,但我自此从未唤过你乳名,他大概是知道我不喜,便也不再当着我的面唤你满满……”

”后来我为你取名时便仔细斟酌定下折显二字,满满这个乳名自然也渐渐被人遗忘……”

李折显很少听他说这样多的话,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自己的生父。

他生来聪慧过人,很小便猜到自己的生身之母其实是一个男人,是那个他喊哥哥的人。

记忆中初次见他是他四岁生辰的前一日,他站在尊仪殿的门口,顶着太阳远远候着父皇和他,潋滟清亮的眼里是彼时李折显还看不懂的欢喜和温柔。

他蹲下来同他说话,汗津津的玉面像剥了壳的荔枝。

“你下学了”他声音不稳,似乎有些紧张。

小太子觉得他明知故问,抿着唇并不搭话。

程幼也也意识到自己犯了蠢,看了眼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听你嬷嬷说你喜欢吃荔枝,我刚刚就让人冰了些,等用了膳食再吃好不好?”

他太殷勤,说话也不知进退,小太子心想他果真如传闻中一样蠢笨,连讨好人都不会。

“谢谢……”小太子其实想道谢,话却突然止到嘴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于是仰着头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的李牧首。

气氛刹时凝滞,众人皆屏住了呼吸,连程幼都望向了李牧首,可李牧首并未开口,并不回答。

“你……你怎么唤我都行”程幼干巴巴地接过话,神色笑容尴尬又可怜。

为什么可怜,小太子还不懂。

眼前人虽然被父皇封为男君,但说到底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妾,小太子也实在不知道该喊什么,于是便止住了话。

宫里人用膳向来寝不言食不语,可他却像从没被人约束过一样,天真到愚蠢,以至于小太子频频皱眉。

直到程幼又殷勤地将烧排骨夹到他碗里,小太子再压不住心底的火气,但他自小受到的教养让他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只是冷淡地将筷子“啪嗒”一声搁在碗上,说吃饱了,不必再为他布菜,再者菜这种事该由宫人来做,程君这样做是干什么?

程君……

程幼看着面前轻皱眉心的小人突然怔住了,牵着嘴角可能是想笑着缓和气氛,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于是便低下头,木木地将伸出的手和筷子收回。

小太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表情,只是后来记了许多年。

“……好”程幼不知所措地捏着手中的筷子,复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那……你还吃想荔枝吗,我……”

“不了”小太子打断他的话,那冷冽持重的气势竟然和李牧首一般无二。

程幼怯懦地看着他,红着眼像要哭了一样。

李牧首看了一眼小太子并未说话,但小太子对上父皇微沉的目光便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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