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驸马造反前(41)
作者:太上不病
那次之后安禾就知道这个临安郡主和别人不太一样。渐渐地就也明白远兴侯在父皇眼里的位置了。
不过若是换作以前的明宜,别说这样一个临安郡主了,十个她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有宁王府撑腰的明宜才真是大魔头呢。
安禾都佩服自己从小就敢和她作对。
宁久微抬眼看向临安,片刻后勾唇笑了下。她抽走临安手上点燃的香,微微用力折断,倒着插入香炉的香灰中。
“临安郡主。”宁久微的目光始终直视她,眼睛轻轻弯着,“本公主失礼了。”
菩萨面前断香倒祭,如此大不敬之事她做的云淡风轻。
“你!”临安险些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脸色都白了一瞬。身边的侍女连忙扶着她,临安被这一出弄得没心思再耗在这里,她得赶紧回去重新点香参拜。
“呵,不愧是宁王爷的女儿。神佛不敬,门楣败落。”
临安强硬地说完,带着侍女离开,顺带撞了一下宁久微的肩。
“这女人真是——”
安禾瞪着临安的背影跺了下脚,“嚣张死了!”
宁久微站在原地深深呼吸,闭了闭眼,平复情绪。
“谁让人家的父亲是远兴侯呢。”
无皇族之亲,唯一一个有封地的贵爵。
安禾哼了声。
“不过明宜,你胆子是不是也有点太、太大了……”安禾扯了扯她的袖子,“正拜神明倒祭鬼怪,这可是在菩提寺。”
宁久微看了眼远处的庙檐。
神佛若明,那就不会怪她。
“不过我以前就听说西郡那边比我们这儿更信这些。” 安禾还是忍不住笑,“看来是真的,刚才临安吓得脸都白了。”
宁久微不回应,安禾再扯扯她。
“哎,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我在想——”宁久微沉重地叹了声,“如今一个小小郡主都敢与我作对,本公主当真是落魄了。”
若是从前,临安看见她都得绕道走。
宁久微不由得在心中再次叹息。
她又想念父王了。
安禾笑。
宁久微:“走了。”
安禾:“哎!等一下,你等一下我呀。”
宁久微不等她,安禾跟了两步,还是重新小跑回来,把刚才倒插的香重新正回来。
安禾目光四处转了转,合掌悄悄拜了拜,“各路神明在上,还望莫要怪罪。”
安禾拜完追上宁久微,两个人慢慢走远。
百年古树之后,顾衔章慢步走出来,望着公主殿下离开的方向。
“如今什么人都敢和公主叫板了。”他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罗帕,贴至唇边碰了碰,“当真是不知死活。”
顾衔章侧颈,好奇地问,“元青,宁王府落魄至此了吗?”
元青沉默片刻,“应该没有。只不过临安郡主的底气来自远兴侯,毕竟……”
“远兴侯。”顾衔章低声念了一遍,淡淡笑了声,嗓音似雪,“不过一个开国之侯。”
“明日远兴侯便会抵京,大人——”
元青话不说尽。
柔软的罗帕恰似蒲苇,顾衔章指腹压在帕子角落绣的不那么顺的顾字上,沉思道,“不必让侯爷进京了。本官帮陛下省省心。”
雪地之间,他未着披风厚氅,如松如节,似一幅画。
顾衔章垂眸看着手上的帕子,那君子兰绣的并不栩栩如生,甚至有些歪倒。可是公主殿下的刺绣就该是这么不好的。
他轻笑了笑,语气淡薄,“远兴侯活的实在够久了。”
“是。”
元青颔首,冷静地应声。
顾衔章抬头望了眼远处高高的庙檐,忽然微微挑眉问,“当着菩萨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些罪过?”
元青:“……菩萨应该知道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是吗。”
顾衔章目光遥远,“那本官可算是罪恶滔天,神诛佛杀之人?”
“算。”元青诚实地回答。
顾衔章闻言侧目看他一眼,“那你呢?”
元青顿了顿,“属下大概也是。”
顾衔章扬唇笑了。
神诛佛杀又如何,即便下地狱,只要还在这凡尘里,他就是鬼怪。
而他若下地狱,就必定要成为公主殿下步入天云的垫梯。
顾衔章望着那尊比人更高大的香炉几许,不知想到什么,走过去将公主折断的香拿出来,靠近烛火重新点燃,重新参拜。
即便他从不信神佛,却也不可理喻地想要有神明保佑她。
顾衔章做完这些事后,缄默良久,轻嗤了声。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他忽然想到这句心经,似嘲道,“菩萨有些话说的还是挺有意思的,倒不是只会念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废话。”
元青默默虔诚地点了支香。
顾衔章又走到挂满祈福御守的钟鼎旁,在众多祈愿中找到了公主殿下写的平安符。凌乱飞舞的字迹,隽秀地写着——
微末岁久,长宁不尘。
这一句是为宁王爷,为肃王殿下。为宁王府。
顾衔章眼尾轻勾,正要转身,忽有隆冬寒风吹拂。寺庙梵铃悠长轻扬作响,古树之叶沉沉婆娑,枝头薄雪簌簌,千百祈福御守随之仿佛微浪荡起。
那张平安符在风中姿态轻转,残如一抹绯色。
刺骨的寒风里,顾衔章目色浓烈,看见另一面的祈愿——
此生不顾,长醉衔春。
第三十二章
归京的官道穿过平野山林, 无尽悠长。
厚厚的冬雪仍埋葬着万物生机,马车踏路,碾出车辙, 平整地好似精心丈量。
素朴的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经过这片林子,便是菩提寺。
与马车随行的还有两卫侍从队伍。
林中风声寂寂,压着死水般的深沉。唯有整齐的脚步与车马滚轮声。
就在这刹那间,山林破雪,数十暗卫涌现。长风萧寥, 杀机四伏, 冷锋戾剑下顷刻便泼天见血。
“有刺客——!”
漫长而短暂的混乱,无比浓稠。
重归寂静后只剩横尸血淋。
马儿受惊逃窜, 马车剧烈颠簸后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处。路边洁白的雪慢慢洇出鲜红。
“刺客、刺客!来人——来人!”
马车中还尚不清楚状况的, 正是远兴侯。
侯爷掀开车帘望见满地惨状,脚下一阵虚浮,重新跌坐回车中。
震惊畏惧之余, 远兴侯抬头即看到长道上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一抹惨青深影。修长如玉, 宛如天神,也如鬼魅。
远兴侯沧桑的双目用力望着那道身影,只觉恍惚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怔然。
顾衔章慢步行至不远处, 长靴踩在干净的雪地上,没有再往前沾染半分脏污。
他手执罗帕挡在鼻息, 似是对这弥散的血腥味感到十分不喜。
顾衔章找了自觉最干净的地方站定, 方才抬头, 含笑望向马车中只剩独自一人的远兴侯。
他声音冷清如雪, 漫不经心。
“微臣顾衔章,参见侯爷。”
“顾衔章……”
远兴侯喃喃重复, 再次看向眼前时,而后骤然愤怒起身,“上京御史,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刺杀本侯!”
顾衔章笑了笑,“侯爷为何不认为本官是来救你的?”
“顾衔章,本侯知道你。”
远兴侯站稳身子,愤声不知是怒是惧,“狂妄佞臣!本侯必定要向陛下——!”
“侯爷。”顾衔章沉而平缓的嗓音微扬,淡然打断,“你没有机会再见陛下了。”
“你、你敢——”
“陛下密令。”顾衔章唇边勾着冰冷的笑意,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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