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夫人明白了，狐令仪回来也常跟她讲起朝中之事，话里话外透着如今皇上多疑，又喜欢臣子自觉，带兵武官将领，四品以上家眷几乎都在京中，特别是边军的将领。这样的要求还不会说出来，而是叫臣子自己去做，要是臣子没有做到，降级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罪名，这已经有了几个例子。为这事，武将们都有些心灰意冷，但又有什么法子。

“回来也好，西边总比不上京中的，我们姐们也好做个伴。”

罗夫人点头。

“也只能这么想。”

“西边乱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老爷说过。”狐夫人疑惑地道。

“姐姐有所不知，西边这些年一直冲突不断，我回来之前正在备战，打起来我想也得几个月，再说这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朝中也许正在商量此事，姐夫不便说吧？”

“老爷已经七八天没回来了。”狐夫人沉吟道，“难道是为了这件事？”

“姐夫在营中？”

“嗯。”

“那应该就是了。”

罗夫人在京中有宅子，罗将军父母早逝，又是独子，姐妹也没有，堂兄表亲倒是有几个，因为都是平辈，改日拜访也,可以，对罗夫人来说，京中最亲的人就是这个姐姐， 所以当晚就留在了丞相府。

罗夫人性子温柔绵软，细心体贴，很招孩子信赖和喜欢，看到狐天媚有心事，吃过晚饭来看狐天媚。

狐天媚比起白日精神好了些，见到姨母来露出高兴的笑容，请姨母炕上坐，亲自给姨母倒上茶。

罗夫人叫丫头们都下去，拉着狐天媚在身边坐了。

“媚儿，来，我们娘两好好说说话。”

罗夫人最疼的是狐天媚，狐天媚也对姨母很是亲近，只是重生了，记得前世对不起姨母一家，如今有些不敢面对，不觉有点生分，更多的是害怕。

“媚儿，我看你心事重重，能跟姨母说说吗？”罗夫人慢声细语和狐天媚说了会话，转到了正题上。

狐天媚心里也明白了姨母会有此一问，即使姨母不问，母亲也会问的，可这件事叫她怎么说？难道说她死了又活了，有个狼家后人流云会害他们？说了谁信，不但不信也许还会将她当做妖物烧了吧？

她自是不能说的。

狐天媚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罗夫人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终于耳边传来狐天媚叹息一般的声音。

“我有些害怕。”

“媚儿怕什么呢？”罗夫人神情一怔，柔声道。

“我怕以后。”狐天媚望着如豆的灯光，声音有些飘忽，“我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父母，出嫁……我怕……”想起流云，想起不知道该怎样避开前世的惨剧她就害怕。

害怕是真的，只是换了一种说法。

罗夫人奇怪地看了狐天媚一眼，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她看到狐天媚再说到出嫁并没有羞涩这类的表情，更多的是悲伤、苍凉、惶恐，心里有些酸疼，伸手搂住狐天媚的肩膀。

“媚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怕。”停了停又道，“你和小苏从小到大，情分和别人不同，姨母相信，他会对你好……”

狐天媚耳边听着姨母的话，心放下了，既然姨母这么以为就这么以为吧，反正也说不得……忽想到，自己担忧的事无法向父母说起，或许可以和苏沐商量商量。

要说她如今最信赖谁，也只有苏沐。前世苏沐为她十年未娶，这一样就足够她全心全意地信赖了。

自己怎么才想起来呢？狐天媚暗自有点懊恼，但心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再次仰起脸，笑容明显地明媚了几分。

罗夫人自是以为是她的宽解有了效果，也很高兴，狐天媚也不点破，陪着姨母高兴。

第二日苏沐来了，看到罗家姐弟，一时兴起，邀请他们和狐天媚姐妹出城玩耍，狐天媚心中有事，欣然同意，却没想到竟去了蓝溪阁。

14 缘分无处可避

阳光从新叶间透下来，洒了一地的碎金，风吹影动，暖得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狐天媚姐妹随着苏沐、罗家姐弟带着随侍丫头，鲜衣怒马奔跑在城外的官道上，往蓝溪阁方向而去。

去蓝溪阁一开始是罗柔提出的，随即狐天娇附和，两个小姑娘现在说一不二，意见达成就直奔蓝溪阁去，罗敏好奇，也跟着。苏沐说好带着他们出来玩，见他们兴致又这么高，自然不能反驳。

狐天媚心里再不愿，也只好服从多数，她也意识到自己最近太反常了些。

故地重游，没想到竟然是两世为人，狐天媚踏上蓝桥，看着妹妹和罗家姐弟在桥上下马疯跑，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将马丢给随侍，叫他们远些跟着，一个人缓步扶着桥栏走着，下了桥，那轻轻杨柳下可还有那个叫她仇恨到极点的人？虽然仇恨，可更多的却是无法忘掉的痛苦。

苏沐看着狐天媚穿着红色的短衣，褐色的马裤，衬得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只是眉目间有着挥不去的沉郁，看着叫他心疼。

“媚儿？你有何心事，可以对我说说吗？”

狐天媚感到了苏沐温柔小意的关切，转过头来，苏沐更是微微惊讶，狐天媚的眼底蒙着一层泪雾，无助而哀伤。

“媚儿，发生什么事了？！”苏沐一把抓住狐天媚的手，“叫你这样难过？”

狐天媚好像自从生病后就不太对劲，可一直都没有这么近看过她，她又总是低着头，以至于苏沐才发现远没有不对劲那么简单。

狐天媚看着苏沐握着自己的手，神情有些还念似的地，另一只手也覆盖上去，轻声道。

“苏大哥，你相信人死会复生吗？”

狐天媚的手覆盖上苏沐的手背，这叫他心底微微一荡。尽管两个人的亲事两家都是默认的，他们又从小长大，早有情分，可狐天媚一直对他淡淡的，即使热情也如对兄长般，像这样主动的亲昵还从来没有过。只是还没等好好感受一下这难得的亲昵，就听见狐天媚说的那句相不相信人死复生，怔了一下，不知道狐天媚为何会这么问，这时狐天媚又问道。

“苏大哥，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苏沐回过神来，神情越发的柔和，握着狐天媚的手越发的紧，点了下头。

“嗯，我相信人有前世。”

狐天媚很意外，看着苏沐。

“你相信？”

“我相信。”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狐天媚相信他就相信，无非是差个说辞，“不是有句俗语么，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呢，可见人与人的交集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所以我相信人是有前世的。”他怎么会放过这得来不易的狐天媚亲近之举。

狐天媚思索了一会，点点头，觉得苏沐说得有理。

“那人死复生呢？你相信吗？还是，还是回到过去的某一年，就是……”

说到这狐天媚有些茫然，她与流云之间那十年算是前世，还是死后复生回到十年前的今生？想到那个和尚的话，应该是前世，只是这一生自己忘记了，他提醒了她。是这样吗？是吗？

苏沐看着狐天媚一脸困惑地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微微一笑，忍不住想，女孩子就是这样多愁善感，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自己胡思乱想的。想到这也就放心了，结合刚才的前世论有了措辞，柔声道。

“媚儿，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我想那多半是前世……”

也许从小就和狐天媚长大，狐天媚姐妹时不时会蹦出一些古怪的问题，甚至古怪的情绪，有时候还会低落一段时间。当时他也担心过，当真过，还打破沙锅问到底，可还没等有答案，狐天媚姐妹就自动好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今日狐天媚的疑问也不由归类到这个原因上。

苏沐是个简单的人，对狐天媚所说的话不会多想，只当这是小女孩的性子作怪，而他只需哄好就是了，时间长了狐天媚自然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