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芝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都有些颤抖，下意识就要反驳：“你、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跟她一样了？”

这四个字的指责已经够重，偏偏还要拿她跟母亲相比，这让她简直难以忍受。

施遂轻轻捏着林沫然无名指上的戒指把玩，十分有耐心地解释给宋婉芝听：“你的母亲当年小三上位，本以为从此后富贵无忧，谁知你的父亲死的时候把大部分的财产留给了前妻和其子女，你和你的母亲只分到了一小部分。”

“你的母亲很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唯一能想到的路，就是指望你嫁进更大的豪门。”

“可惜，她帮你拉拢的两次婚事都不顺利，一个婚前劈腿，一个婚前家暴。”

“你自己不愿意忍受，你的母亲却各种对你劝说和强迫，你灰心厌世，想要了断的时候遇到了林大夫。”

“后来你不顾母亲的疯狂反对嫁到了留香镇。”

“你的母亲对你失望透顶，之前我见到你母亲的时候，正听见她在跟别人诉说你的不孝和愚蠢。”

“她当时的神态和语气，就和你刚刚对着大家说沫沫不好的样子是一样的。”

宋婉芝来自城里大家都是知道的，关于她和唯一的母亲关系不合大家也差不多知道。

至于其他，她不主动说其他人自然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会儿这些情况被施遂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偏偏他的语气淡漠到不带一丝情绪，像是地狱判官在复述你生前犯下的过错一样，并没有给人不太合适的感觉，反而很清楚地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审判。

那就是——宋婉芝对待林沫然，就像宋婉芝的母亲对待她是一样的。

“你胡说，我哪里跟她一样了？”

只有宋婉芝本人完全不能认同这样的观点。

“不一样吗？”施遂问。

“你的母亲梦想是嫁给有钱人，你的梦想是做林大夫的好妻子。”

“你的母亲嫁给有钱人的梦想破灭之后，就把希望寄托到你的身上，你违逆，于是她记恨你。”

“而做林大夫的好妻子，就一定要教好他的孩子，如果教不好，你就会记恨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这样看来，还不一样吗？”

宋婉芝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男人，感觉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明明这人以前到他们医馆的时候是个病殃殃阴沉沉，一个月可能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少年模样。

但现在，他似乎正对着自己发出某种审判。

但这不对，宋婉芝下意识摇着头。

“不是的，这不一样。”

施遂把指尖捏着的林沫然的无名指放开，将他的整个手掌握进了自己手里，然后继续道：“是，你母亲的梦想庸俗不堪，而你想要做林大夫的贤内助好妻子，却是一个看起来高尚且很有意义的梦想。”

“但，这不代表你身上没有她的那种自私刻薄，你希望你的孩子按照你的心意来活。”

“在发现沫沫不是你的亲生骨肉的时候，你应该松了一口气，肯定在想，难怪他那么不听话，原来他不是我的孩子。所以把他送走的时候你才没有半点儿不舍，那么急不可待。”

“但我想问夫人的问题是，如果沫莉也想走自己的人生，也不想留在这里呢？”

“你总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到城里的那个孩子身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怎么做？”

“我猜，你应该早就在想着为林大夫再多生几个孩子吧？”

“多生几个，总有一个能合你的心意，能按照你想象中那样成长。”

“我说得对吗？林夫人？”

宋婉芝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看起来很愤怒，想要反驳施遂的这些话，但一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偌大的餐桌上，十几号人这会儿安静得像是在搞什么噤声大赛，谁噤声的时间长谁就能得到施大总裁的赏识，赏黄金万两。

打破这一寂静的，是一个小女孩儿怯怯的叫声。

她在叫：“哥哥……”

众人转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林沫莉目光闪烁地扫过父亲母亲，最后把视线望向了林沫然。

“沫莉……”同样陷入了沉默的林大夫恍然惊醒似地，忙对着女儿叫道。

林沫莉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父亲的呼唤，迈步跑到林沫然跟前，把自己藏到了他的怀里。

同一时刻，只听“噗通”一声闷响，原本还坐在座位上的宋婉芝朝着一侧歪倒，就此晕了过去。

…

一场为好兄弟悉心准备的接风宴，最终草草收场。

郭二刚他们几个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宴席上施总对宋婉芝的那通发言已经足够热闹。

电视台这边倒是好处理，只需要娄助理单独对负责人表达一下不希望施总在留香镇的这一行程见诸报端，也不希望林沫然和养父母的恩怨被曝光出去。

至于镇子上的内部议论，也只是内部而已，不会传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暂时各回各家，改日再聚。

镇长把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安排好，过来和甄老头儿对着抽烟斗。

镇长：“这个施总嘴也太厉害了，似乎没说什么，但句句像刀子一样，他林婶应该没事儿吧？”

甄老头儿：“没事，能有啥事，就算有事儿最好的大夫在她跟前呢，我们操心也没用。”

镇长：“也是。”

抽了两口烟斗后他又叹气：“其实小沫然也挺不容易的，从小他妈对他严格到不像话，他也是真的淘气，不过……要是没有抱错了这件事儿，这些是不是也还算正常？”

“正常？”甄老头儿冷哼一声道：“正常个屁！小沫沫多好的孩子，淘气怎么了，他有灵气，他有良心，宋婉芝从前对他就是不好，这没得说。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之后对他就更不好了，二话不说就把他赶走，都没说问问他自己的意见。也就是小沫沫心胸宽阔，这要换个别的孩子，指不定恨他们恨成什么样了。”

镇长道：“也不至于，关键送小沫然去城里，大家都觉得他是去过好日子了，谁知道他那亲生父母不是东西！”

甄老头儿又冷哼一声，没说话。

这边二刚他们也在讨论这件事。

“小然就是挺可怜的，我反正记得他小时候经常自己做饭自己上学放学。你别看我妈天天骂我混球，下雨刮风天还是会不放心过来接我放学，你们看见过小然他妈接他吗？”

“呵，不打他罚他就算是好的了。”

“照我说小然哥当年走得好，早就应该走了。”

“可不嘛，现在走出去直接红透半边天，还嫁入豪门了呢！”

这句是小飞说的。

其他几人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纷纷转头：“啥？你说啥？”

“啥嫁入豪门？”

小飞也不是个有事儿揣兜里的人，直接就把施遂帮林沫然戴戒指，什么“未婚夫”的事儿告诉了大家。

“我说的嘛，施总瞅着不像是个咄咄逼人的人，怎么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林婶给撅了。”

“叫我我也得撅，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媳妇儿那能行！丈母娘都不行！”

“这么说起来，施总跟小然哥到底是啥时候好的？不会是以前在医馆的时候就好了吧？”

“可拉倒吧，那时候他俩才多大，而且那会儿施总压根儿不搭理小然，我清楚地记得呢！”

这时候一个年纪比他们这一帮小上一些，但也跟他们玩儿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忽然插嘴道：“没有不搭理，那会儿施总就对小然哥很好的。”

二刚他们瞅着这小伙子问：“你怎么知道？”

这小伙子说：“他们俩救过我，那时候他俩一起去后山溜达，我不小心掉冰窟窿里了，是施总把我捞上来的，他为了不让小然哥下水冻着，自己抢先一步跳冰窟窿里把我捞上来的。”